文|显微故事 雪薇
编辑 | 卓然
当感觉到职场瓶颈时,给自己按下一个“暂停键”,可以吗?
26岁的雪薇没想太多,在经历过跳槽、裁员、抑郁和失眠后,她裸辞了。瞒着家里人,雪薇独自一人来到云南,找了个民宿,“躺平一个月”。
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契机,不仅是互联网大厂隐藏在光鲜亮丽外表下的枯燥乏味,十几平出租屋里看不到太阳的压抑,还有体检报告里不断增加的结节和囊肿指征。
放弃了45年薪,雪薇正式宣布自己进入Gap期。
不过,在云南的一个月,她见识了很多人的故事,不断思考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也学会了“人生永远没有标准答案”。
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这个世界相处的不同方式,无所谓对错,只看你最终想要什么。
按下暂停键,自嘲“躺平”,也许不是一件坏事。调整心情,才可能在重新出发时,不至于失去方向。
以下是关于她的真实故事:
2023年5月17日,我办理好了离职手续,一个女生第二天就踏上了北京-昆明的列车。
从昆明转高铁到保山,到保山转客车到腾冲,从腾冲坐上了小电驴到了和顺古镇。
这是一个一个游客不多还不是旺季,古镇都是原住民没有特别商业化的地方。
这就是接下来一个月我要躺平的地方。
上山
躺平第一天,还不太适应工作软件没有消息的日子,总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一看,点开工作软件,弹出消息说我无法登陆。
我才认识到:我彻底和互联网分手了。
互联网漂泊四年,经历过在线教育的辉煌和落幕,经历过百度的低绩效和晋升,经历过裁员。
最终卸下一切来到云南的时候,我只剩下一身结节和囊肿、失眠和几十万存款。
工作软件冰冷的提示框提示我:你已经在互联网没有价值了,再见,前员工。
躺平第四天,下午睡了一大觉,睡醒了来大厅喝茶。
泡茶的是店里的依依,负责接待的小管家。看着她手法娴熟地给每个人倒茶,我不禁赞叹。
几番聊下来我才知道,依依是正经上山学过茶艺的。腾冲云峰山是中外驰名的道教圣地,她曾经去山上拜师学茶艺,如果不是尘缘未了说不定直接留下了。
我们喝着茶,她给我讲着山上的故事:
她的师父是一位女道长,19岁就离家出走上了山,一呆就是三十多年,那时候的云南重男轻女还十分严重,她问过师父为什么要上山?
师父只是长叹一声说“我在家也是多余。”
离开云南前我曾一直想去云峰山拜访一下这位师父,一声长叹中到底有多少故事,只可惜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倘若你有机会去云峰山别忘了去看一看那位女道长。
不过这次喝茶,倒是让当时的我茅塞顿开,心里暗暗有个念头,活不下去了就上山吧!反正是有个收留我的地方。
星星之火
躺平第五天,一大早就跟着民宿里向导三哥,司机阿勇去徒步爬山,走曾经徐霞客走过的路。
上了车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前往。这个人前一天和民宿老板去户外骑行,昨天晚上还被老板留下来一起在民宿吃晚饭。
当时我还蛮震惊,以为是段奕宏返老还童,没想到今天铁打一般继续来徒步了。
车程较长我们俩在后座胡侃,原来他是个小说作家,这次来腾冲采风游玩,更震惊的是他才是99年的。
这位长得像段奕宏的小哥我就简称段小哥了。
段小哥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写小说了,毕业之后也曾短暂上过一段时间班,可是上班太多辛苦加上和同事不对付,干脆辞职全职写小说。写到现在已经有十几本书,反正是吃喝不愁了。
对这种自由职业,我实在是向往,这么个工作日除了我这种裸辞的,也就只有他这样的才有心情出来爬山。
这次徒步爬山下来,我和段小哥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爬完山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搬进了民宿,并且就住在我的隔壁。
看到这个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我好像是许红豆,他仿佛是男版的大麦。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99年的弟弟就疯狂带着我到各处游玩。
我们去了荷花镇赶上了云南一周一次的赶集,尝试了一把零元购的快乐。有一块钱一大把的薄荷、七块钱一斤的杨梅,还有到处可见却不知名的鲜花,摊位上罗列了一大堆的中药材,最终我们花了100块钱领了一堆东西,美滋滋地回到了民宿,吃了好几天都吃不完。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用我的存款在云南生活下来,我好像可以在这里养老。
这段时间没有了工作群里老板的催促、没有了PPT、OKR,我突然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了,“在这里逃避一辈子”想法又转瞬而逝。
后来段小哥和我说他想去滇西抗战纪念馆,他想要找一个名字,他说这就是他来到腾冲的意义。
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我当然是陪着他一起去。我们一大早在纪念馆开门的时候就手捧着鲜花走进了抗战纪念馆,我依然记得那天阴云密布淅沥的下着细雨整个纪念馆里面似乎都有一层浓重的悲伤。
他带着我走到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墙面前,那上面刻着密密麻麻蓝色的字体。
他告诉我说,这里全部都是滇西远征军的阵亡名单,并且还不是全部。每年都有从缅甸等地运送回来的尸骨或衣物,而有一些则永久沉睡在了遥远大山里无法回家。
我问他说“你到底要找什么名字?”
他说:“我来这里只是想要找一个名字,他叫龙文章。”(编者按:龙文章为《我的团长我的团》其中一个角色的名字,在剧中由段奕宏饰演)
“那你为什么要找他呢?”
“你可以理解为:他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悲悯”。
可能我是个俗人是不太懂时代的悲悯到底是什么,我只是在悲悯他,他站在这个大雨天里望着数不清密密麻麻的字,他要找到多久?
这面墙粗估下来延绵了至少100米,我们已经数不清在这片雨里面淋上了多久,一片一片的字迹看起来已经头晕眼花,直到中间50米左右的地方,我看到了那娟秀的三个字龙文章。
当我指向那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段小哥的眼神里,仿佛亮起了一束光。他拼命地抬起手机拍照,拼命的想要记住这三个字。
我站在他的背后没有说话,但是我心里想他好像一个浪漫的傻子啊。
有时候挺佩服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人,可能他们这群年轻人身体里的热血还没有被熄灭,而那是我早已被996和咖啡消磨的热情。
在后来的故事中,我们自驾去了很多地方中缅边境畹町、空气沸腾的芒市,也在这些热带雨林气候里滋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也有着公路言情片一样的表白,在我的旅行结束的时候,他也离开了云南。
虽然我们都说着以后还会再见面的约定,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各有各的方向,有些浪漫,美好的回忆,就应该被深埋在旅行的起点。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这个浪漫的傻子,他点燃了我身体里面最后一点星星之火,燃起了我对未来的希望。
虽然过去的这几年在互联网随波逐流,拼命打工赚钱的日子,活得像一句丧尸一样毫无意义。
可我还年轻呀,只要没有走到生命的尽头我都要重新出发,去重新寻找生命里的光。
共鸣
云南好像是一群“傻子”的集中地。
原来在这里不仅仅有我一个可以放弃互联网高薪工作裸辞的“傻子”,还有一群比我更“傻”的人——一群来云南支教的教师。
躺平不知道多少天,我已经忘记了。可能是因为在镇子里,大家都起得很晚,但又睡得很早,每个人都悠哉悠哉地。
不着急赶地铁,不着急去打卡,我也就不记得今天到底是星期一还是星期天。
直到这群云南支教的教师跑来民宿里面包饺子,我才想起啊,今天是星期六他们放假了。
我在的这几天他们已经来了三次了,每次我们都会在民宿里面互相交流美食。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很多东西,来云南这个地方寻找一些淳朴的快乐。
高老师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云南支教教师。
当年他还在北京努力的写论文,我还在北京努力的给老板打工,然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放弃学业,要去云南了。”
我在震惊之余,也不由得佩服他的毅力。因为在别人眼里他的学术之路前途一片光明。
我很多次微信上和他聊:“你过得快乐吗?”他给我发来的,不是他参加篝火晚会的视频,就是他们一起弹吉他唱歌的视频,他过得超出常人的快乐!
这次裸辞之后我第一个联系的也是他,我太想快乐了,非常想非常想。于是在他的劝说下我就一个女生一个行李箱跑来了腾冲。
不过我没想到,我跑来腾冲的最大作用就是给教支教老师包饺子。
在我一个东北人的固有印象里似乎每个人都应该会包饺子,但我确实没有想到云南人是真的不会擀面、擀饺子皮包饺子啊!
这一场饭做下来,我不仅仅教会了他们包饺子,还收获了一堆八卦。
支教队伍里有一个高高瘦瘦特别漂亮的彝族女孩子。她本来就是大理人,据说家里有好几片茶山,是因为毕业之后不想回去继承家业,所以跑来腾冲想要支教。
看到这里不知道屏幕前的你是不是会留下羡慕的泪水,反正当时我就和她成了拜把子姐妹。
在这场包饺子之前,我一直以为东北有二人转专业是一个传说。
直到我看到了来自沈阳的白老师,白老师一边包饺子一边给我们唱个二人转小调,致力于把东北二人转弘扬到云南乡村小学里。
白老师说他大学原本自己填报的是音乐剧专业,结果被调剂到了二人转专业。
震惊之下,大学的这几年他过得一直都不是很开心,再加上临近毕业的时候他去了几个剧团实习,他给我们见识了某些知名剧团知名导演的不知名黑幕。
从那之后他就准备放弃了自己曾经的梦想,而正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云南的支教老师招募活动,他就稀里糊涂地报了名,然后稀里糊涂的在这里度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我问他说:“那你觉得你这两年在云南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他说:“我好像忘记了痛苦。”
在云南呆的久的年轻人,似乎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段痛苦的过往,至少我路过的每个故事都是这样的。
在腾冲玩了一阵子之后我起身去了香格里拉,遇见了我这段旅程当中,我觉得最痛苦的一个人。
重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香格里拉也开始了藏式写真。
在读课中古城大街小巷里,到处能找到写真店,我和同行的朋友接连问了好几家写真店,等走到最后一家的时候,我看到了老板和前台小妹妹一点都不揽客,反而是趴在店里睡觉。
我俩相视一笑,就是这家了!是时候让老板上班了!
这家店给人的体验也特别好,他们帮我们约了一位女摄影师,这是我旅行以来见识过的第一位旅拍女摄影师。
见到她的时候,她左手拿着长焦摄影机,身穿一身黑色的冲锋衣,从一辆黑色的SUV上蹦了下来。
我第一眼被她吸引的是被黑色牛仔裤和马丁靴紧紧包裹着紧实的长腿,这双腿太漂亮了!
再搭配上她被香格里拉日光养育出的小麦的肤色,彰显着一种英姿飒爽和野性美。
摄影师叫做央初,藏语解释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她的经历却丝毫没有阳光。
央初带着我们从松赞林寺一直拍到了纳帕海。原本在松赞林寺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身上的藏袍也可以抵御偶尔来的凉风,可是到纳帕海的时候,突然狂风骤起阴云密布,山间的风顿时变得寒冷刺骨。
央初给我们拍照的手都显得有些僵硬,我劝她把我们换下来的藏袍裹上起码能抵御寒风。
她原本是拒绝的,不过在我的强硬拉扯下还是给她披上了藏袍,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几道红色的伤疤。
雨就这样突然下了起来,被迫中断拍摄的我们坐在央初的车上吹着暖烘烘的空调,聊着我们几个的故事。
央初知道我是裸辞来云南养身体养心情的,感慨的安慰我,“每个职场每个圈子可能都有一些糟心的事情”。央初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她当初在昆明拍写真,圈子排斥女生,一开始做学徒,男师傅连开机关机的按键都不教她,她永远是给别人抬着遮光板的那一个。后来,妈妈卖了家里的好多头牛让她去摄影学校,在那里才学到了很多东西。
毕业后,她重新回到昆明在旅拍工作室工作。“你会发现,很多男性以一种物化的视角看女性”,她说,昆明摄影师圈子有个微信群,每到晚上男摄影师就会在群里发他们“今天拍了多少个大波辣妹,你今天拍的妹子的胸有没有我今天拍的这个大?”
她融入不了圈子,就从昆明离开了到了香格里拉。当时央初未婚先育,父母不支持他们的婚姻,男方也不求上进,只知道打游戏。最后,央初拿掉了孩子,为了这件事爸妈把她打了一顿,压着她去松赞林寺祈福忏悔。
“喏!就是你们刚刚拍过的那个宫殿”,央初说这句话时已云淡风轻。说着,她把冲锋衣衣袖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上赤裸裸的伤疤,用那只受过伤的左手夹着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我比你们还要大几岁,女孩子搞事业是最重要的,爱情嘛很难找到”。
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再一次回到了北京,可我对香格里拉的风景已记不太清,唯独印象深刻的是央初那条漂亮的大长腿,还有她说起往事的时云淡风轻背后的心酸。
最后
我曾经也走过很多个地方,拍过很多很美的照片,打卡过很多网红网红打卡点,可是没有一次经历是像云南的这次经历一样难以忘怀。
不仅是心境不一样,而是因为,这次是我真正和当地人居住在一起感受当地文化,感受身边人发生的故事。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张考卷,从小我们好像被教育了太多的:“你要漂亮又要淑女”、“要会赚钱还得会做饭”、“不能太邋遢,能登上舞台说的出场面话”……
就好像这张考卷上面,我们一定要打满分,绝对不能偏科一样。
可我这次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人生的考卷上没有标准答案,你可以偏科,像段小哥一样不做白领照样养活自己。
你可以按下暂停,像那群云南支教的老师们一样,不漫无目的地急匆匆地投入职场,而是深入深山之中,找寻自己。
你也可以撕毁考卷,一切重来。像香格里拉的女摄影师一样,即使经历过绝望和痛苦,也有重生的勇气。
你甚至可以放弃一切走入深山,像依依的师傅一样。
也是他们的故事鼓舞了我,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希望再一次回到了北京,这一次,我绝对不是随波逐流的那一个。
图 | 和顺古镇中天寺门口的石碑刻着【放下】两字,送给大家吧~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本文均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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