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白天孩子还在上课,晚上11点多,机构公众号发消息称不再运营。”
10月15日,北京家长小雅对界面教育表示,其给孩子报名的“天鹅湖畔少儿芭蕾”(下称天鹅湖畔)突然闭店。
多位家长向界面教育表示,他们都是从机构公众号上得知闭店的消息,此前未得到任何口头或书面的正式通知。
当天下午,界面教育来到天鹅湖畔北京龙湖长楹天街校区,其大门紧闭,门口张贴有天鹅湖畔10月14日晚发布的闭店声明,以及房租到期的商场告示。
闭店声明显示,自2020年疫情开始至今,天鹅湖畔遭受反复的疫情冲击,各大商场房租并未大幅减免。未裁员的情况下,运营成本相对高筑,疫情后消费降级会员拓展及续费难度大增,加之受周边连锁机构闭店风波影响,校区运营艰难。
一个月前,北京家长顾冉就察觉到不对劲。
朋友给她发的小红书链接里提到,天鹅湖畔运营状况出现问题,不给老师发工资。
顾冉拿着截图向班主任侧面打听,对方回复称没有问题,工资在疫情时虽然有晚发,但后来都给补上了,“还让我们放心”。
出于信任,顾冉“没太当回事儿”,直至一个月后,事情败露,顾冉才意识过来,“钱应该是要不回来了。”
在女儿两岁多的时候,顾冉就给她报了天鹅湖畔的芭蕾舞蹈培训班。第一次报班,顾冉相对谨慎,一共花了四千多共12课时。后来反馈不错,顾冉又续了54课时,花费一万五千多。
“我选的课包算低的了,很多家长一报都是两三年起步,三四万块钱起,如果按课包换算,一节课至少也得三四百块钱。”顾冉称。
她告诉界面教育,天鹅湖畔的销售也采用惯常的“多买多赠”的套路,一年起报,赠送额外课时,但不能正常授课使用,只能用于拓展课,比如户外课或冰雪奇缘主题课等。
此外,天鹅湖畔还针对一年起报的学员推出特色服务,每节课都有专门摄影师捕捉孩子上课的精彩镜头,整理成年度相册,记录孩子成长。
除了顾冉外,还有不少刚续费的家长。“新课包还没有开,续课99节,上个课包还有8节(没上)。”家长新新对界面教育称,甚至还有几天前刚缴费的新学员,一节课都没上过。
天鹅湖畔的主体运营方为北京天鹅湖畔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天眼查APP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7年9月,法定代表人刘铁军,注册资本217.86972万元。
天鹅湖畔官网显示,其全国共有26家校区,其中北京有12家,包括朝阳大悦城、龙湖长楹天街、合生汇、望京凯德MALL等校区。
据顾冉了解,北京天鹅湖畔均为直营店,12家校区均关闭。界面教育在家长维权群的退费登记表上也发现,北京所有校区均有家长登记。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0月16日下午4时,已有超1800名家长填写上述退费登记表,涉及金额逾2600万元。
天鹅湖畔在公告中称,七所加盟校区目前还正常运营,均是独立注册主体,分别为成都银泰in99、成都万象城、广州北京路天河城、杭州龙湖西溪天街、重庆龙湖时代天街、武汉天地壹方北馆、南京金鹰世界校区。
除了待退费学员外,天鹅湖畔还拖欠老师薪资。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之前确实是一直拖欠我们工资,但我在公司这么多年了,想着跟公司一起挺过来。”据维权群内家长和老师的聊天截图显示。
该老师称,7月份的一小部分工资是十月一凌晨2点发的。“这周一我催工资,说周五能发,之前为了缓和一线老师们的情绪,会先发完7月的,没想到直接停课,这次是真发不出来了。”
据顾冉和老师的聊天记录显示,该老师称:“好多店都是各个投资人投的,他(刘铁军)现在欠家长、员工、房租、投资人的起码有两三千万。”
10月16日,界面教育多次拨打家长提供的刘铁军个人联系方式,呼叫显示“用户忙”,未接通,运营经理电话显示关机。
据天鹅湖畔老师提供给顾冉的一份公司内部聊天截图显示,创始人刘铁军承认,公司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能力不够,没有做好公司的战略规划和风险管控,让大家利益受损。”
“湖畔就是没有了,我个人余生对这些负责。”刘铁军还表示:“关系大家利益的社保公积金如何处理,后续人力会给大家一个解决方案;欠薪部分人力会理出来明细。”
刘铁军还建议:“大家合伙承包(把直营店)变成加盟店,如果能有4-5个校区,北京的学员能安置,品牌就能存活下去。”
学员安置方面,天鹅湖畔在声明中称,已与北京某大型艺术教育综合体完成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的签署,本次并非吸收、合并、并购,不发生或存在任何股权等关联关系。
该公司表示,目前正在进行相关交接工作,直营门店被协议公司全面接收,直营门店学员在剩余课时和剩余金额范围内可免费学习。
顾冉告诉界面教育,承接机构或为魏公村艺术综合体,该机构曾经为Isee灰姑娘少儿芭蕾、桔子树艺术教育承接过学员。
受访家长普遍难以接受这一解决方案。
一来距离远,孩子吃不消,常营校区到魏公村往返约三个小时;其次,练舞过程中,孩子如果发生任何危险,机构是否负责,有没有保险,尚不确定;最后,机构老师的资质和教学质量也无法保证。
目前,不少家长已报警,向12345、市场监督管理局、文旅局等多部门反应情况。
自“双减”后,北京市教委发布《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措施》,其中明确规定艺术类教培机构不归教育局管,由文化和旅游部门负责管理。
2023年1月10日,北京市文旅局印发《北京市营利性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培训课程预付费管理办法(试行)》,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收取的培训预付费用,需全额存入该机构的预付费存管专用账户。
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或变相收取超过60课时或时间跨度超过90日的培训费用,且不得超过5000元。该资金监管政策自2023年4月10日起实施。
10月16日,北京市华泰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昕告诉界面教育,基于相同被告和同一法律事实,原告可以走集体诉讼。
“因为这是预存款性质的合同,机构没有提供现有服务,合同不能履行,机构已确定违约,大概率可以胜诉。关键在于最后的执行问题,执行款项能否到位。”张昕称。
其表示,在公司尚未申请破产前,所有的债权都具有平等性,即谁先拿到了生效判决,谁先去申请执行,执行到这个钱就是谁的。
如果公司一旦真正进入到破产程序之后,“像培训费属于普通债权,列后置位的清偿顺序,通常在司法实践中,很难得到清偿,也错失了在公司没有进入破产程序之前、积极主张自己债权的先发优势。”张昕称。
今年3月,教育部等多部门曾联合印发《校外培训机构财务管理暂行办法》(下称《办法》),考虑到学生在校外培训服务中比较分散、相对弱势等情况,《办法》进一步明确了学生培训费优先清偿的原则。
但张昕对界面教育表示,从法律层级来说,《办法》属于部门规章,而破产法是法律,其顺位高于部门规章。“顺位高的情况下,如果形成了破产,还应按照破产法规定的顺位来进行清偿。”
从事零售店运营的顾冉认为,商场还须承担连带责任。
“如果合同即将到期,商场至少要提前一个季度和商家勾兑,是否继续合作,如果不合作,商场需提前准备,重新做招商。”顾冉称,“不可能像(龙湖长楹天街)商场说的,合同10月20日到期,机构10月15号走,他们(商场)不知道任何动向。”
“钱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对孩子的影响,这是大多数家长最难受的。”顾冉还在迟疑,“不知道怎么跟闺女说,她特别喜欢跳芭蕾,刚晋升更高级别的班次,学了些实质性的东西,特别开心,和同学已经成好朋友了。”
(文中顾冉、小雅、新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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