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伍佰最近每开一场演唱会,都能被送上热搜。
上个月的苏州场,因为跟唱的人太少,网友调侃“伍佰这次累惨了”。而在前天的南京场,爱唱的歌迷又多了起来,网友的评论又变成了“你们就惯着他吧,现在连吉他都不背了”。
国民度如伍佰,才有资格开“自助演唱会”,但曾经火遍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手有很多,让人能张口就来的老歌也并不少见。区别于同期的任贤齐、张信哲这样的典型“中年人偶像”,抢着和伍佰大合唱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年轻人。
“你们都25岁,为什么会听我的歌呢?我写这些歌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而且你们才25岁,怎么生活有这么多……痛苦呢?”这是伍佰本人在演唱会talking环节的“灵魂拷问”。问完了之后,没有得到答案的他,送给了在场的观众他25岁时写的那首《浪人情歌》。这是伍佰正式一炮而红的标志,是他当年打动那一代年轻人的起点。
而到了今天,这一代的年轻人又“突然”爱上伍佰,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伍佰的二十五岁
在二十五岁之前,伍佰的生活里有不少的痛苦。
大学联考失败之后,妈妈希望他能在家对面当一个邮差,这样就可以每天都看见他。但伍佰不安于这样的确定性,选择只身前往台北。去之前还没想好,但一下火车,伍佰就意识到了自己要干嘛,“因为我除了音乐什么也不会。”
那时的伍佰住在台湾大学附近的一处违建里,回忆起那座房屋,最早给伍佰推出唱片的“伯乐”倪重华提到,“他的床边有一整面墙全是卡带,还有三把最宝贝的吉他,除了这些,看不到其他多余的东西,整个房间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对于倪重华这种从小就成长在台北的人来说,这是他经验之外的事情。
所有同事都对倪重华的选择感到不解,问他为什么要捧一个长得像“卡车司机”的人。但倪重华知道,这是台湾音乐市场以前没见过的东西,伍佰是那个能放进流行音乐里的摇滚种子。
伍佰的第一张专辑让业内感到惊艳,但因为风格过于前卫,销量太差,只卖了七八万张。在那个年代,这种销量可能就意味着没有下一张了。但倪重华没有放弃,安排伍佰给其他人的唱片当制作人,去live house演出。倪重华很准确地评价过伍佰和当时其他歌手的差异,“外表虽然是硬派的摇滚歌手,其实伍佰内在比谁都有弹性。”
“弹性”不只体现在愿意给别人做音乐,也是伍佰自己在创作上愿意拥抱商业的理念,他一直觉得有人愿意投资给他做音乐不容易,不能让投资人的钱打水漂。
在2021年台北演唱会上,王心凌再提伍佰为自己写歌的“八年之约”
芭乐歌看起来简单,但伍佰一开始对它也没有头绪。有一次在计程车里听到刘德华的《缠绵》,伍佰才意识到,原来国语歌是要慢慢唱的。
这对伍佰后来的音乐理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早期接受更多西方摇滚乐的他,一直在思考怎么进行本土化,组合的名字China Blue直译就是“中国布鲁斯”,也能看出他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而《缠绵》给他的启示就在于,他发现西方表达旋律的方式往往更直接,必须有吉他、有乐队,且歌词总是配角;但东方人更看重旋律,追求歌曲的意境,且歌词更重要。
豁然开朗之后,伍佰在25岁那年只花了5分钟就写出了《浪人情歌》,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拥抱商业的同时,伍佰也有自己的坚持,“你仔细听,这张专辑只有《浪人情歌》和《牵挂》是芭乐歌,其他都不是。那是我的坚持。”
写芭乐也不完全是为了销量,他希望自己的音乐是真正接地气的,“做自己喜欢但没有共鸣的音乐很简单,但当你想把对话延展到他人,和邻居、房东、和菜市场的摊贩建立连接,这个游戏就变得复杂且有趣。”伍佰真正关心社会的变化和个体的境遇。
痛苦从来是伍佰歌曲的底色,他也从不对年轻人避讳这个。“不能骗别人说这个世界很好,那是很不负责任的。应该(把痛苦)全部都给他,让它告诉你人生是怎么一回事。”
现场之王
主动买票给伍佰唱歌也不是这两年才发生的事,作为“台客摇滚”的引领人,90年代的年轻人就已经开始为伍佰的演出挤破头了。
关于伍佰的名字,一直以来都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他念国小的时候五门功课都考了一百分,所以同学开始叫他伍佰;另一说是因为他在酒吧驻唱时,总是每个礼拜五演出,门票500块,所以伍佰才成了惯用称呼。
文艺青年之一就有五月天的贝斯手玛莎,他冒充大人在酒吧看伍佰的演出,“看过之后才知道我们距离出道还有多远。”曾经跟伍佰当过同事的林暐哲后来提到,是伍佰让大家觉得去Live House是生活的乐趣之一。
(受其影响很深的五月天)邀请伍佰作为演唱会嘉宾已是十余年的习惯
他的现场功力甚至强到对整个唱片业产生了冲击。由于专辑销量比不上当时的主流歌手,公司看伍佰的现场这么受欢迎,干脆试试出版了一张Live专辑,结果狂卖60万张,震惊了整个台湾流行乐坛。“伍佰带动了一个风潮,用现场演出去感动听众,不只要听CD还要看演唱会,促成了整个世代乐团文化的兴起。”林暐哲判断道。
众所周知,伍佰不论是个人形象,还是嗓音唱功,都绝无优势。之所以这样的他能成为“现场之王”,是因为他很早就领悟了,现场的本质是一场整体性的演出,而不只是演唱。
“他的Live就是一个字:帅。”林暐哲如是概括,“因为他很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所以他的演出、solo不可能不尽全力,当他尽了全力就是帅,不管是流汗、solo、无论弹出来的东西是否精彩绝伦,他的状态永远迷人,甚至连弹错音的懊悔表情在我看来都是帅。”
伍佰自己也曾经谈到过对现场魅力的理解,“演唱会如果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出来,比如说下雨、风沙很大、很热或者很冷,那些东西都会变成演唱会的一种调味料,会让它升华成另外一种状态。所以整个都会很刺激。”
所以,到今天所谓的“演唱会偷懒”,其实也正是伍佰现场的“调味料”和“帅”——他唱了多少不重要,唱没唱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好看的演出。
大叔的逆袭
和其他备受推崇的“中年偶像”们不同,伍佰被大陆的年轻人追捧不是一直以来持续的过程,而是一个从鄙视链底端忽然向上爬的过程。
比伍佰晚一代的歌手如周杰伦、五月天等,几乎是一直陪伴在90后成长过程中的,他们一直被推崇;而与伍佰同一代的任贤齐、张信哲等歌手,也明显更带有“妈妈们的偶像”的标签特质。唯有伍佰经历了从中年人受众向年轻受众转移的过程。
在电影里大量使用伍佰的歌作为配乐的毕赣,就曾道出过许多大陆年轻人的心路历程,“伍佰是我小时候一个特别大的音乐障碍,我一度讨厌音乐就是因为伍佰,因为伍佰老师我觉得太难听了。唱的又难听,旋律又土气……但是到谈恋爱的时候就发现一切都变了,我觉得怎么那么好听,情感那么充沛,配器那么舒适,歌词那么直白,简单有力。”
和毕赣一样,年少的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嗓音不佳、唱功有限的人所演绎的“KTV神曲”可听性在哪,直到开始深入了解伍佰的各种音乐作品之后,才对这种刻板印象有所改观。
而这样的深入了解,理所应当是需要契机的。伍佰的契机毫无疑问是2019年的《想见你》。
比起大众印象里他那些脍炙人口的歌曲,《Last Dance》才是年轻人的伍佰歌单里真正的“顶流”。《Last Dance》在网易云音乐的评论量超过17万,在《想见你》出现之前的好多年里,它的评论都只有30几条,作为对比,《突然的自我》和《挪威的森林》分别也只有4万多和3万多而已。
由于和《想见你》的剧情走向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联性,《Last Dance》和一般的影视OST产生了区隔。所有追剧上头的观众都不可能不被这首反复作为“线索”出现的旋律所洗脑,并且它还是一首能彰显一定审美品位的“冷门但好听”的歌曲,自然让它一时风头无两。
而《Last Dance》也以此成为了听众了解伍佰的窗口,同张专辑的《夏夜晚风》、反复和不同女歌手合作的Live版本《被动》,都成为了年轻听众耳机里的常客。
这样的路径也不是伍佰独有。演唱会门票同样卖得极好的大张伟,现在的热单也不是早年间火遍大街小巷的《嘻唰唰》,也不是后来变成“文化输出”的《阳光彩虹小白马》,而是第一张专辑里的《静止》。歌曲里所唱的,也是时代之间相通的情绪,不管哪一代的年轻人,或许都曾“怀疑人们的生活有所掩饰”。
最根本的,是人们无可抑制地对那个年代华语乐坛流行音乐的怀念。音乐的消费场景,从一张张唱片变成一段段短视频和一个个live house的现场,于是歌曲也只能变得要么“抖音神曲”,要么独立音乐,泾渭分明。
像从前那样,虽然写一个芭乐,但是还是要加入一点自己的音乐追求和独特审美的事情,已经不复存在了。所以对于听不得太俗又听不得太雅的普通人来说,只能不停地从以前的老歌里挖掘仅存的宝藏。
在伍佰官方网站上有这样一句话,伍佰不是被高度精巧包装所打造出来的巨星,相对地,伍佰是“以自己的音乐,成为时代的平民巨星”。
(伍佰官方网站中 伍佰的简介)
25岁的年轻人沉迷伍佰,或许沉迷的其实是,好像还和以前每个时代的“25岁们”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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