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戏剧节今日闭幕
界面新闻记者 |
界面新闻编辑 | 黄月
第十届乌镇戏剧节今日闭幕。一个月前,乌镇戏剧节特邀剧目在大麦开票,门票出售十分火爆,根据官方数据统计,单剧最快售罄3.9秒,全网购票参与人次多达324840人,对比2022年的260195人次增长明显。
发展到第十年,乌镇戏剧节已经成为了乌镇的重要名片,每年戏剧节期间游客超过30万人次。疫情后的第一届乌镇戏剧节出现了什么变化?人气高涨的乌镇是否能代表戏剧行业的普遍状况?
破圈的戏剧节,重回的海外剧
戏剧爱好者朱莹已经来九届乌镇戏剧节看过戏,除了2022年之外年年不落。她告诉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今年乌镇的票比往年都要难买,《H-100秒到午夜》《长巷》《童话传奇》等热门剧一票难求,而且出现了黄牛高价转票现象,这在往年并不多见——“以前乌镇的受众非常抵触黄牛,但今年可能随着乌镇越来越出名,更多观众过来看,黄牛也有了市场。”据官方统计,今年戏剧节单个剧目在线购票最多人数高达38711人。
朱莹观察到,十年来,乌镇戏剧节的受众从戏剧爱好者破圈到了更多群体。从2018年开始,更多流量明星和粉丝会来到乌镇,这一现象在今年更加明显。一方面,疫情后渴望出游的人更多,同旅游目的地结合的乌镇戏剧节满足了需求,另一方面,综艺节目《戏剧新生活》的开播,也让更多人知道了乌镇戏剧节。
本届乌镇戏剧节重启了停滞三年的国外引进剧目。28部特邀剧目来自全球11个国家,其中包含14部海外作品与14部中国作品。在乌镇的街头巷尾,不难看到外国剧团的面孔。
今年乌镇的开幕大戏是被誉为“世界实验戏剧领军人物”的罗伯特·威尔逊新作《H-100秒到午夜》。82岁的威尔逊被搀扶上开幕式的舞台,致辞时开口学了一阵狗叫,引得剧场笑声一片,这阵叫声正呼应了《H-100秒到午夜》开场的声音。《H-100秒到午夜》以物理学家霍金的科学研究和黎巴嫩艺术家伊黛尔·阿德楠的诗歌为灵感。在采访中,乌镇戏剧节发起人之一兼艺术总监的孟京辉谈到开幕大戏的选择:“我们在国内做戏,有人关心爱恨情仇,有人关心悲欢离合,有人关心人生沉浮,但威尔逊想得更多,他关心的是宇宙,关心的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希望通过这个戏,让乌镇戏剧节的观众看到一种全新的思维。”
乌镇戏剧节对于国外剧作的引介发挥着重要作用。许多观众不一定来过乌镇,但在其他城市或许没少看乌镇曾经邀请来的戏。一些国外剧团会先到乌镇,几年后去到中国更多城市演出。朱莹告诉界面文化,在乌镇戏剧节之前,邀请国外作品的戏剧节只有北京的“林兆华戏剧邀请展”,但知名度没有乌镇戏剧节大。“孟京辉与赖声川会邀请他们有交流的导演和剧团来乌镇演出,有些国内的剧场来乌镇看过后,才和他们建立联系,一两年后再到其他城市巡演。”
寻找机会的青年导演们
特邀剧目之外,青年竞演也是乌镇戏剧节的重要部分。戏剧节期间,入围的青年竞赛团队会在乌镇进行三轮公演,角逐“小镇奖”。据官方统计,往届青年竞演全国有9000多人报名,共有143部青年原创作品登上乌镇的舞台。本届戏剧节组委会共收到报名作品573份,并从中选出了18部入围作品。
“今年的青赛无论是从表演还是形式感还是题材上都更加多样,之前拘谨的创作方式变得更鲜活生动,目光企及的范围更广。”在采访中,戏剧导演、青年竞赛评委杨婷如此评价今年观看青赛的感受。她认为,青赛的意义在于“给选手提供更好的展示空间,它不只是对专业的戏剧人员,而是对所有的戏剧爱好者提供的一个平台”。
一些戏剧人从青年竞演舞台上得到了发展机会。2013年,陈丹路带着《错误的话》参加青年竞演,获首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最佳个人表现奖。同年年底,她的新剧《长餐桌》受黄磊支持出品,进行了全国巡演。2014年,毛尔南导演的《跳墙》获得青年竞演单元最佳戏剧奖,2015年在北京首度公演,这部最初时长不超过30分钟的戏剧片段升级为70分钟。2017年,杨哲芬的《花吃了那女孩》在当年青年竞演获得了最佳戏剧奖,并受到台下青年竞演评委丁乃筝的关注,由赖声川表演工作坊参与再度制作为《花吃花》,演出时长从30分钟扩展到120分钟,最终到国内多个城市巡演。
这些例子是否能代表青年戏剧人的普遍情况?现实或许更加困难。95后戏剧导演林溪儿是参加今年青年竞演的选手之一,作品《我和刘红梅在车站》获得了不少观众好评。她向界面文化谈到自己的职业经历:从中戏导演系毕业后,她想继续做戏剧,能想到的唯一方式是自己掏钱做完,再一家家寻找愿意让她演出的剧场方。直到她的履历里有了作为导演原创的两部戏,才开始出现合作方相信她的能力,愿意帮她制作下一部。“但前提是我前面的两部戏都是自己几十万砸进去的,如果拿不出这个钱,要怎么办?”林溪儿提到,自己现在一年做戏的收入大概两三万,需要靠兼职支撑创作,这也是大多数戏剧导演的状况。
好戏创始人、戏剧制作人魏嘉毅告诉界面文化记者,从青年竞演获得机会进一步发展的几个成功案例,都已经是相对成熟并曾经积累过商业作品的导演。如果希望从一个无名的戏剧人,通过青赛脱颖而出,并进一步完成成熟剧作,在十年里几乎不存在类似例子。
魏嘉毅指出,这是戏剧界的普遍问题,年轻人很难找到一条清晰完整的上升通道。他分析了其中的原因,一是剧场的市场本身不够繁荣,难以搭起青训的地基。“足球和电子竞技都有青训,影视也做得更好一些,但戏剧却没有一个类似的体系,我们本身的职业体系都没有完善,拿什么去支持青训呢?”另一方面,一个导演或编剧在乌镇的青年竞演里得奖,或许能证明个人的才华,但和实现商业市场的期待还有很大区别——“现在演出商看到全剧了都不一定买,为什么要费力培养一个新人呢?”
除了带来个人履历的提升、结识戏剧同好的机会,林溪儿认为,青年竞演最理想的状态是帮助青年导演和市场建立更紧密的对接,除了资金支持,还能连接演出商等业内人士,把一部不成熟的作品制作成熟。“要做一个完备的戏出来,除了有钱,还需要找剧场、找宣传、找行业内的运作人。学生或者行外的人,该怎么去找呢?如果有一天青赛能帮助到这些会非常好——既是人才选拔,又是一个作品孵化的平台。”
乌镇之外,戏剧市场怎么样了?
乌镇戏剧节一票难求,是否可以代表行业普遍状况?采访中,乌镇戏剧节发起人之一黄磊向界面文化到今年戏剧市场的低落:“本来想的是疫情完了票会特别好卖,但发现今年比往年更不好,虽然《暗恋桃花源》卖得还可以,但小剧场的情况特别差。”
魏嘉毅也有类似的感受。他认为,今年戏剧市场的低落一方面是受到宏观经济影响,各行各业比较衰落;另一方面,人们的选择更多了,演唱会和出国旅游消费激增,于是愿意匀在戏剧演出的钱也变少了。戏剧的现场性特点注定无法像现代传媒方式能够复制,每场的容纳人数也无法和演唱会这类线下演出匹敌——黄磊提到,一场演唱会可以容纳四五万人,相当于在话剧大剧场演五十场戏。
“几乎每年乌镇戏剧节的票都卖得很好。”问及乌镇戏剧节为何和行业情况有所反差,魏嘉毅认为,乌镇的文旅结合模式是成功的关键,他分析了国内三种戏剧节生态:小镇戏剧节、城市戏剧节和商业戏剧节——小镇类是阿那亚戏剧节、乌镇戏剧节等文旅结合模式的项目;城市戏剧节则由政府文旅局主办,侧重剧目展演和产业交流,比如上海的“静安戏剧谷”、上海国际艺术节等;最后一类是零散分布于商圈的街头戏剧演出。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2023上半年全国演出市场简报》,2023年上半年演出票房收入167.93亿元,与去年同比增长673.49%,其中,演唱会与音乐节热度飙升。报告也指出,民营机构原创剧目有所收缩,压力主要来自三方面,首先是演唱会、音乐节等项目爆发式增长、国际剧目恢复引进等因素影响,让观众客群在一定程度上被分流;业内普遍反映除少数头部剧目外,大多数舞台演出产品存在项目多、观众少的问题;另外,剧场档期不足,新剧目需要在舞台上不断打磨提升才能争取更多观众,然而目前剧场留给新剧目的时间并不多;另外相关制作、运输成本都有所提升,让票房盈利难上加难。
制作公司泓洋国际总经理曹冶博也向界面文化提到了票房两极分化的观察——《惊梦》《无人生还》等头部剧目都卖得很好,但“腰部”产品难以为继。以芭蕾舞演出为例,如果不是顶级的五六个芭蕾舞团的演出,今年的观众基本都不会买账。“疫情之后的选择多,就看谁能抓住消费者。不同的剧场现在都在慢慢培养新的观众,重建新的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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