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赵孟

界面新闻编辑 | 翟瑞民

近日，中央财经大学中国人力资本与劳动经济研究中心发布《中国人力资本报告2023》（简称《报告》）指出，从1985年到2021年，无论是农村、城镇还是全国，劳动力人口的平均年龄都呈上升趋势。

《报告》显示，全国劳动力人口平均年龄从1985年的32.25岁上升到2021年的39.42岁，其中城镇从1985年的33.03岁上升到了2021年的39.16岁，农村从1985年的31.99岁上升到了2021年的39.82岁，而乡村男性劳动力的平均年龄超过40岁，为40.39岁。

《报告》指出，一般认为，人力资本是技术创新与经济增长的源泉，是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推动因素，是减少贫困和不平等的重要保证。对加拿大、新西兰、挪威、瑞典、美国等国家的人力资本账户分析结果一致表明，人力资本是经济增长的核心要素。一个国家、一个地区拥有高质量的人力资本，可以提高劳动生产力、促进创新和创造力，并为可持续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界面新闻查询该机构发布的历年中国人力资本报告发现，从2016-2020年，全国劳动力人口的平均年龄分别是37.3岁、37.7岁、38.4岁、38.8岁、39.0岁。每年以半岁左右的速度持续递增。

人口老龄化，尤其是劳动年龄人口老化对社会创新的抑制作用，近年来日益受到学术界重视。知名人口学研究者、携程旅行网创始人梁建章是国内较早对老龄化与社会创新进行深入研究的人士之一。2007年，梁建章去美国读经济学博士期间，其导师正是美国人力资源经济学权威Edward Lazear，梁建章的研究方向确定为创新、创业。

梁建章分析了许多国家的数据后发现，创新、创业与人口结构有很大关系。后来，他的博士论文之一就是研究人口结构对创业活力的影响。他举例说，美国百分之七八十的公司都是最近二三十年由最年轻的企业家创办的，甚至开创了整个行业；而日本，老的企业虽然也在不断申请专利，有一些微创新，但却被美国新兴公司颠覆，现在都面临困境。

2018年，梁建章与人口学专家黄文政合著的《人口创新力》一书中，对人口规模、年龄结构与创新之间的联系，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们认为，在影响创新的各种因素中，人口规模和人口结构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黄文政告诉界面新闻，他们在这本书中希望传达的一个重要观点是，老龄化对养老的负面影响将是温和且可控的，例如，在一个老龄化国家中，延长退休年龄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公共养老金负担的问题。然而，老龄化还存在一个最根本也最不可弥补的弊端，那就是导致整个社会创业精神和创新活力的减弱。

他说，除了那些比较依赖体力劳动的工作，一个50岁的人在许多心智技能方面都和一个30岁的人无甚差别。就学习新技术或者创办新公司的能力而言，30岁的人更有创造力。虽然医学进步已经可以使人们的寿命更长，但是人类在其20多岁时仍然是身体最健壮的阶段，而最具创新精神和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则是在他们30岁的时候。发明家和科学家在30多岁时是最具创造力的阶段。大多数企业家也是在30多岁时开始创办公司的。

黄文政提醒，老龄化对创新和创业的负面影响可能是巨大的。一个社会中的年轻人数量下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就会减少。这主要是因为，在老龄化社会中，年轻人的晋升机会被老年人挡住了。在老龄化社会中，年轻的劳动者在组织中占有较低层级的职位，他们所拥有的社会话语权和政治权力较少，掌握的劳动技能较低，可以支配的经济资源也有限。

通过分析日本和其他发达经济体的数据，他们发现，在人口老龄化国家中，创业活动要弱得多。例如，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的人口老龄化极速加剧，其创业精神和创新能力急剧下降，导致其过去25年经济长期萎靡。

梁建章与多位学者曾在顶级经济学期刊《政治经济学期刊》上发表论文，深入论述了老龄化社会的一个重要现象——阻挡效应（The Rank Effect），即老龄化的人口结构降低了所有年龄段的创业倾向与比例。

研究人员首先建立理论模型，并对全球83个国家130万15-60岁间的个体关于创业活动的基本信息进行研究后发现，老龄化国家中的企业，更容易出现老龄化的员工结构，即企业内部高级、重要的岗位往往被资历高的老龄员工占据。随着人口增速的放缓，老龄化程度将越发严重，年轻劳动者的比例越来越少。

这意味着，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年轻人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在公司被晋升到对积累创业所需业界经验有利的职位，人力资本积累缓慢。进而，老龄化的人口结构降低了所有年龄段的创业倾向与比例，研究人员将其称为阻挡效应。这一效应解释了社会人口结构对于个体创业行为的影响途径，为人口经济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视角。

针对中国中国劳动力人口年龄逼近40岁这一趋势，黄文政表示，这可能将进一步削弱全社会的创新精神和创业活力，为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增加不确定性。

不过，也有学者对梁建章的观点提出不同看法。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蔡昉就认为，从个体上看，年龄提高了创造力绝不降低，他列举诺贝尔奖的获奖年龄多年来一直是提高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从社会层面看，老龄化也不意味着整体创造力下降。”

对此，梁建章回应指出，虽然五六十岁的科学家也会有很多创新，但是大量的数据显示，最具颠覆性的科学研究大部分是由年轻科学家完成，虽然他们可能要等到七八十岁才会获得诺贝尔奖。而最具颠覆性的高科技企业通常也是由年轻企业家创办的。比如，全世界市值最高的20家高科技公司几乎都是由当时的年轻人创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