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子星球 吴先之 吴坤谚

编辑|王 潘

2024年第一天，百度花了1172天，发起了一次“退货”请求。

1月1日晚间，港交所公告显示，百度关联方Moon按照此前签署的协议，终止对YY Live的股权收购协议。这意味着时间跨度长达三年的百度对YY直播收购案告吹。公告称，公司将寻求与欢聚集团讨论终止股份购买协议后的下一步安排。光子星球就此事询问欢聚时代(YY)联合创始人、董事长兼CEO李学凌，截至发稿对方未予正式回复。

时间倒回2020 年 11 月17日，百度宣布从欢聚时代手中全资收购了 YY ，总交易金额约为 36 亿美元。彼时，百度创始人李彦宏曾表示：我们准备与视频社交媒体 YYLive 进行深度整合，直播在百度的生态中还有很大的发展机会。

然而时光荏苒，百度和YY在这三年内并未如预期一般完成Robin所说的“深度整合”，不仅公域中多次传出百度内部直播体系与YY之间有相互争夺资源的消息，且YY作为一家直播平台，也在监管、竞争等多方因素下风光不再。

无法融入百度体系之内一直是业界对YY的质疑声中音量最大的那一个。

因此，百度狠心“悔婚”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是我们还从多个信源处了解到，百度内部起初比较重视YY方面的业务，自2021年5月起便试图将YY业务融入生态内，还以“一年一换”的频率多次轮岗，试图加速融合进程。

一位接近百度人士说：“我晚饭都做好了，正准备端上桌吃，朋友把公告发给我，就这么尴尬。”

上述情况无疑为这场开年大戏蒙上了一层疑云。

不是所有直播，都是“现金牛”

2020年，直播进入全民时代，百度一度动作频频，掏出天价“彩礼”收购YY不过是后话。

简单回顾百度在收购YY前的动作，其于2020年3月上线百家号直播功能，而后于5月万象大会上官宣吸引中腰部主播的“聚能计划”，Robin还开启直播首秀为百家号直播站台。

以图文内容平台百家号作为直播的流量来源，百度选择“知识”为其直播赛道的差异化切口。时任百度集团执行副总裁、MEG负责人沈抖亦公开表示，百度做的是“以信息与知识为核心的直播”。

搜索的业务基本盘下，明确的求知需求催生了内部直播业务，这是典型的“拿着钉子找锤子”的业务逻辑，只是凭此达成知识付费的终局并不容易。

无明显增量的情况下，直播形式的出现本身会抢夺图文形式的流量。另一方面，知识直播碎片化、强制化的特点本不利于知识传播，而自直播导向在线教育的链路同样难以短时间打通。

业务造血内需与经济效益的驱动下，百度需要在直播赛道开辟更具“现金牛”作用的第二战场，泛娱乐与带货是唯二的可选项。于是，早在2011年凭秀场直播崛起的YY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百度的视野，即便收购YY一事未能达成，百度亦会另寻其他优质标的。

只是，此后的三年反而是秀场直播日渐式微的三年。

监管方面，2022年5月，四部委联合发布《关于规范网络直播打赏，加强未成年人保护的意见》明确限制了以打赏为主要营收来源的秀场直播。市场方面，亦有抖快为首的平台以短视频+直播形式垄断多数流量，以至于花椒、映客等头部秀场直播平台相继开启业务转型。

更重要的是，早些年被业内戏称为“黄埔军校”的YY直播可以说是直播赛道“平台-工会-主播”模式的范本，工会之间的平衡与抽成问题一直是老大难。这在剥离相对富有生命力的游戏直播后，随着流量见顶而愈发突出，进而反映到其营收表现之上。

自并购之后，YY长期“神隐”于百度体系之中，外界能对YY进入百度体系的感知也集中在极少数合作业务上，如2022年9月推出的元宇宙项目《超能音乐汇》。

以收购YY后的2021年为例，据财报显示，百度2021年非广告营收为212亿元，较2020年增长71%，但百度方面将收入增长归因为云和其他人工智能业务的推动，对YY直播只字未提。

还需注意的是，早在百度收购YY消息传出后两天，做空机构浑水便公开表示“YY直播业务90%发生的都是欺诈行为，YY的国际直播业务Bigo也是如此”。这在秀场直播尚在野蛮生长的三年前或许算不上什么，但放在当下的行业语境看，其威力可想而知。

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市场格局还是百度的战略重心均较收购YY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收购终止后，事态将如何发展？

据了解，百度早在三年多前便向欢聚集团预付了20亿美元（含1亿周转金），而后根据收购协议条款，向代管账户分批存入16亿美元。按目前百度方面披露的消息看，百度将通过退还预付款和释放托管金额的方式收回款项。

那么，欢聚时代需要在收购告吹后掏出周转金外的19亿美元还给百度，代管账户的资金自然也将重新回到百度账上。

如按欢聚集团于2023年Q3财报公布的15.57亿美元现金流看，其面临的资金压力不小，欢聚集团方面亦在消息曝出后回应将寻求法律建议。

流浪的YY

尽管Melissa Ma在百度投资决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但何俊杰的履历覆盖了并购YY中国的投资与投后融合。

2020年年末，提议收购YY中国时，时任百度投资负责人是何俊杰。2022年，百度组织架构调整后，何俊杰执掌MEG，YY也在其管理之内，这一点从何俊杰过去两年OKR中也能得到佐证。

2022年，何俊杰OKR中的O3中，最后一条KR（KR5）涉及到YY。这条承诺型KR当时的表述为：【YY】业务和人员保持稳定，YY总收入达到xxx，OP达到xxx。其中，OP可能是运维团队规模。如理解不错，那么2022年，百度给YY团队设置的重点便是维持现有规模。

一年之后，何俊杰的OKR中同样出现了涉及YY的部分，同样是在O3，只不过从倒数第一个KR变成了倒数第二个，仍然是承诺型。之所以强调KR的顺序，是因为O与KR排列越靠前，重视程度越高。其表述为：【YY】持续提升业务健康度，激发组织活力，打好年度赛，毛利达xxx元。这表明，提升盈利能力是2023年YY的核心目标。

需要指出，百度会在每年第一季度制定新一年的OKR，并在随后每个季度，根据业务推进情况调整具体的KPI。2023年OKR的内容中，对人员与组织都提出了目标，这表明至少到2023年第一季度，百度MEG对YY是没有起“退货”之心的。

据一位百度MEG人士透露，过去三年时间，他仅记得2021年“百度中国年”有过一次协同外，再无任何互动。“一方面YY总部在广州，两个团队接触少，另一方面，作为直播业务，YY从未归入到宋健的工作之中。”百度内容生态平台总经理宋健自2020年11月起全面负责百度短视频业务，目前统揽图文、短视频、直播等所有百度内容矩阵。

我们向另一位知情人士询问宋健2023年OKR是否有涉及到YY的部分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这似乎反映了YY并入百度后的三年中，一直处于尴尬状态：百度投资部买下来，划入MEG，但并未作为内容业务，而是直接向MEG负责人汇报。

简单梳理并入后，我们还发现负责人变迁频仍，且存在多个真空期，证明过去三年，YY处于半自治状态。

2021年2月，百度副总裁曹晓冬被任命为YY负责人，12月曹晓冬离职后，YY一度处于自治状态。2022年5月组织架构调整后，何俊杰开始直管YY业务。“何俊杰也没有管很长时间，又交给了另一位负责人，三位负责中，其实曹晓冬人很好，可惜不到一年时间就走了。”

加上直播风口已过，且YY所带来的利润规模极为有限，很难收回36亿美元的投资成本，因此此时放弃收购，算得上是一次成功的决策。

2021年，百度赴港二次上市的招股书中，曾披露过一次YY在百度总收入、毛利润、净利润中的占比情况，截至2020年，YY直播占比依次为9.3%、8.9%、16.5%。结合2020年百度相关数据可知彼时YY直播2020年总收入约为99.6亿元，毛利润约为46.2亿元，净利润约为36.9亿元。

尽管此后百度再未披露过YY的收入情况，但是综合站内主播反馈以及秀场直播情况，都表明YY收入增长或许遇到了问题。

在YY直播的图文板块“歪阅”中，今年有多篇帖子提到站内主播收入下滑的问题，其中以男主播，尤其是以新闻为话题的八卦直播间呈现断崖式下跌。有主播甚至表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神豪的豪刷了”。

大环境方面，直播行业监管持续收紧，斗鱼、虎牙两家头部收入下滑，包括腾讯音乐社交娱乐板块收入也在持续收缩，快手直播板块（非电商部分）收入波动。头部尚且艰难，小众的YY恐怕很难幸免。

中年Robin要“稳稳的幸福”

我们早前曾在《船长与舵：百度的AI路线图》一文中，分析了李彦宏与何俊杰的OKR时提到，整个2023年，创收与赚钱是百度自上而下唯一重要的事情。

过去一年，百度内部在组织上的杀伐决断正在持续增强，曾不断出现降级或是边缘化的副总裁与总监，而那些尚未实现盈利的部门，也在过去一年时间里要么瘦身，要么干脆裁撤。例如，百度游戏部门、IDG（智能驾驶事业群组）、智能小程序部门中的多利熊团队等。

此番，疑似因并购迟迟无法拿到监管批文，借势回笼三年前的并购资金，从某种意义上讲，李彦宏“悔婚”也是“勒紧裤腰带”降本增利的体现。

我们有理由相信，过去几年，先后大手笔投入自动驾驶、元宇宙、数字人，以及去年大模型后，百度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回笼现金流。2020年、2021年、2022年，百度现金、现金等价物及受限制资金分别为365.4亿元、476.7亿元、652.4亿元，保持了稳定增长。不断回笼资金，似乎是带有某种保守的财务策略。

值得一提的是，在撤回并购YY之前，去年全年，百度还曾多次减持携程股票。根据估算，百度2023年累计减持2498万股，套现总金额约9.14亿美元。因此，从资金层面，撤回并购YY，或许是百度回笼资金一系列操作中的一部分。

对于百度而言，砍掉无法自负盈亏的业务，“退货”盈利不及预期的YY，客观上有助于业务聚焦，降低不必要的投入。此外，当年借并购YY，入局直播，并不为人看好，如今撤回并购，相当于花了三年来完成本就应该的“止损”动作。

眼下，55岁的李彦宏“悔婚”，真正难受的是50岁的李学凌，毕竟五十岁要想再谈一次“黄昏恋”，缺的不是金钱，而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