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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黄月
2024年1月1日起，1928年动画短片《汽船威利》中的初代米老鼠进入公版领域，成为人类共有的文化财产。华特迪士尼公司历来坚定倡导延长版权期限，曾经游说美国政府通过两项版权保护法案来获取延期，其中1998年的法案甚至被人们讥讽为“米老鼠保护法案”（Mickey Mouse Protection Act）。
《纽约时报》曾撰文指出，“从很多方面来说，米奇已经成为知识产权的终极象征，这个角色甚至比圣诞老人更出名。”对版权的严防死守，帮助迪士尼打造了一个价值千亿美元的娱乐帝国。如今，迪士尼又会如何应对？
近一个世纪的严防死守
迪士尼公司喜欢发律师函是出了名的。1989年，迪士尼起诉奥斯卡金像奖未经授权使用了白雪公主的形象，还要求拆除幼儿园墙上的迪士尼人物壁画。2006年，迪士尼告诉一位石匠，在孩子的墓碑上刻小熊维尼是侵权行为。2020年，一家迪士尼附属机构因一所小学未经许可在筹款活动中放映《狮子王》向其收取250美元，这些举动引发了媒体的口诛笔伐。
长期以来，迪士尼和其他对保护知识产权有浓厚兴趣的公司一直游说联邦立法延长版权保护。根据美国1909年《版权法》，1928年动画短片《汽船威利》中首次亮相的米老鼠，在进入公版之前享有56年的版权保护。当1984年这个日期临近时，米老鼠每年为迪士尼带来数十亿美元的收入，因此，迪士尼并不打算放弃他们公司最宝贵的资产。
在游说下，1976年，美国国会将公司拥有版权的保护期限改为作品首次发表的日期加上75年。这意味进入新千年，不仅仅是米老鼠，还有更多的角色纷纷会到期——布鲁托会在2005年到期，高飞在2007年到期，唐老鸭在2009年到期，于是迪士尼又开始为版权延期投入大量资金。到1998年，比尔·克林顿总统签署立法，将旧作品的期限延长至95年，该立法也获得了“米老鼠保护法案”的绰号。
它不仅阻止了米奇和米妮进入公版，也使得《了不起的盖茨比》在2021年才进入公版，A.A.米尔恩的原创作品《小熊维尼》则在2022年才进入公版。进入公版后，这些作品中的角色被改编成了图画小说、电子游戏、百老汇音乐剧和恐怖电影。
迪士尼等想要将版权延期的公司之所以能够促进立法，一大原因也在于，过去版权立法并不是广大公众感兴趣的话题，但近年来情况发生了变化，主要原因是这种做法无法与自由开放的互联网共存。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间，美国国会立法者提出的《制止网络盗版法》（SOPA）和《保护知识产权法》（PIPA）遭到了一系列大规模抗议，谷歌、维基百科等热门网站甚至都关闭了一段时间，以示对该法案的反对和抵制。迪士尼也知道，在互联网自由时代，任何扩展版权的提议都会遭到强烈反对，因为这被视为对自由市场的遏制，公众也明白大公司可以从版权立法中获得丰厚的利润。这些大规模在线抗议使得通过立法扩大版权保护的努力基本失效。自2012年以来，美国没有关于版权的重大立法。
迪士尼的应对之法
虽然无法再对版权进行延期，可迪士尼依然有办法。2024年1月1日进入公版的米奇不是红裤子、白手套和有卡通声音的现代米奇，而是《汽船威利》中无声的黑白船长。迪士尼公司的一位发言人指出：“更现代的米奇版本将不会受到《威利汽船》版权到期的影响，米奇将继续作为华特迪士尼公司的全球大使在我们的故事讲述、主题公园和商品中发挥主导作用。”
《汽船威利》是一部情节很少的8分钟短片。此前，迪士尼投入了大量资金和营销来庆祝米老鼠诞生90周年，在与优衣库、H&M等品牌以及谷歌等科技公司的合作中大力推广这一形象。如今，人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看到《汽船威利》版本的米老鼠。这些做法不仅是为了庆祝生日，也是为了强化米老鼠的商标形象。
除此之外，迪士尼依然拥有米老鼠的商标。因此，米老鼠还是“与小熊维尼有很大不同”，洛约拉法学院知识产权领域的教授贾斯汀·休斯说，米老鼠的使用余地较小，因为2007年经过重新设计的迪士尼公司标志融入了“汽船威利”。此后迪士尼发行的每一部电影都会在电影开头播放《汽船威利》的片段，《冰雪奇缘》等影片中都出现了它的身影，加深了这个角色与公司的联系。迪士尼还保留所有后来的米奇版本以及相关注册商标的权利，比如迪士尼标志中就使用了米老鼠耳朵，这些措施有助于迪士尼扩大其版权并巩固公司与米奇的联系。
杜克大学公版研究中心主任Jennifer Jenkins在《米奇、迪士尼和公版：95年的三角恋》一文中谈到，商标法的目的是防止消费者混淆，所以，只要不试图冒充作品来自迪士尼，只要没有人认为你的创作是迪士尼联名，就不应该存在商标问题。然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凯瑞商学院教授、商法专家Stacey Lee则表示，即使米老鼠进入公版，也不要指望很快就会看到大量米老鼠内容。她预计迪士尼将继续一如既往地大力保护其知识产权。“即使《汽船威利》进入公版，大多数人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在法庭上挑战迪士尼。”
迪士尼从公版资源中获益良多
人们大量使用米老鼠的形象，会给米老鼠或者迪士尼的声誉带来伤害吗？如果以刚进入公版领域不久的《小熊维尼》为参考，一位新晋电影制片人制作了一部低成本真人恐怖片《小熊维尼：血染蜂蜜》，烂番茄评分3%，IMDb评分2.9，堪称2023年度评分最低的电影之一。如今，对《汽船威利》的合法改编也将面世。据BBC报道，2024年1月1日，一部恐怖电影发布了预告片，主角是一位装扮成米老鼠的蒙面杀手；一款受米奇启发的新恐怖游戏也在同一天发布，游戏中的米老鼠满身血迹。
米老鼠不仅仅是迪士尼公司的财产，也是集体记忆的一部分。曾经遭遇迪士尼侵权起诉的地下漫画作者丹·奥尼尔接受采访时称，他使用米老鼠是因为他将老鼠与迪士尼的保守政治和尼克松总统联系起来。对于其他人来说，米老鼠可以代表消费主义、文化帝国主义或童年怀旧……
值得一提的是，迪士尼本身就在公版资源中获益良多。《冰雪奇缘》的灵感来自于安徒生的《冰雪女王》，电影《魔法师的学徒》来自歌德的叙事诗，《爱丽丝梦游仙境》来自于刘易斯·卡罗尔，《圣诞颂歌》来自于查尔斯·狄更斯。此外迪士尼还使用了来自格林兄弟、维克多·雨果、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等许多作者进入公版领域的作品。
Jennifer Jenkins也提醒我们，公共领域不仅包括版权已过期或从未存在的作品，还包括当代作品中不受版权保护的方面，米奇这个角色本身就使用了很多公共领域中的素材。其个性和滑稽动作借鉴了查理·卓别林等默片时代的明星风格。迪士尼本人就曾经告诉《美国杂志》：“我们相当感谢查理·卓别林……我们想到了一只小老鼠，它会有卓别林那样的渴望……是一个努力做到最好的小人物。”其中最有识别度的，莫过于《威利汽船》中的米老鼠，它和卓别林一样，穿着又长又大的鞋子，甚至片名“威利汽船”也是对同年早些时候巴斯特·基顿的电影《小比尔号汽船》（Steamboat Bill Jr.）片名的致敬。
Jennifer Jenkins说，版权保护延期为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存档和获取产生了“毁灭性影响”。这种做法不仅锁住了著名的作品，还锁住了本可以让公众自由获取的大量文化内容。哈佛大学法学教授Rebecca Tushnet也曾表示，在她看来，目前的版权期限已经太长了。因为大部分利润都来自作品出版后的最初几年，对大公司来说，最有价值的作品就是今年刚刚发布的作品。
参考资料：
No Mickey Mouse operation
https://hls.harvard.edu/today/harvard-law-i-p-expert-explains-how-disney-has-influenced-u-s-copyright-law-to-protect-mickey-mouse-and-winnie-the-pooh/
https://www.nytimes.com/2022/12/27/business/mickey-mouse-disney-public-domain.html
Mickey, Disney, and the Public Domain: a 95-year Love Triangle
https://web.law.duke.edu/cspd/mickey/#trademark
Mickey Mouse, the Founding Fathers and Copyright Law
https://www.financialpoise.com/copyright-law/
The SOPA blackout: Wikipedia, Reddit, Mozilla, Google, and many others protest proposed law
https://www.theverge.com/2012/1/18/2715300/sopa-blackout-wikipedia-reddit-mozilla-google-prot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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