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潮新消费 青翎
编辑|杜仲
2024年1月5日,在美特斯邦威集团总部乔迁活动上,创始人周成建发表致辞,他提到,就员工而言,需要通过“年轻力”来辅助破局。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这个‘年轻力’不是指年龄,而是担当、学习能力、突破、热爱、好奇心和创新力。”
当天晚上,美邦服饰发布公告,周成建之女、美邦服饰董事长胡佳佳宣布卸任,周成建重新被提名董事,外界将此举解读为创始人重新掌舵。
在二代接班的趋势中,胡佳佳或许成了第一个“奉还大权”的企二代。
二代退位,大权奉还
2011年是美特斯邦威的转折点。
这一年,美邦服饰迎来业绩巅峰,营收高达99.45亿元,归母净利润12.06亿元,销售服装及辅料的毛利率高达43.96%。
这一年,顶着伦敦马兰戈尼学院时尚营销硕士身份的胡佳佳回到自家公司,这成为美特斯邦威经营大权传承的起点。
尽管美特斯邦威声名赫赫,但很难为这个年仅25岁的“二代”提供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
千禧年第一个十年内,优衣库、ZARA、H&M和GAP齐聚中国市场,凭借着快返的能力和不断上新的SKU,快时尚四巨头很快成为国内服饰行业的新标杆。
与此同时,淘宝、京东开启了电商创业的浪潮,线上购物的模式击穿了线下门店积累的规模优势,茵曼、韩都衣舍等淘品牌的崛起也抢占了美特斯邦威的市场份额。
为了应对新品牌的冲击,周成建选择继续扩大门店规模,其门店数量一度超过5000家,尽管增加了营收,但也造成了库存的高企,2012年一季度财报中,美邦服饰的库存占营收额的88%以上。
电商方面,美特斯邦威决定另起炉灶,于2010年推出了自己的电商平台“邦购网”,但仅上线十个月就偃旗息鼓;2015年又推出“有范”APP,还花天价冠名了如日中天的《奇葩说》,最后也不了了之。
2012—2014年,胡佳佳刚进公司的头三年,美邦服饰就迎来了连续下滑;到2014年底,其营收下滑至64.21亿元;2015年,美邦服饰归母净利润为-4.31亿元,出现上市7年后的首次亏损。
2016年1月初,周成建被传因涉嫌徐翔案被警方带走,美邦服饰随后宣布紧急停牌,当年11月,周成建辞去了董事长、总裁职务,由胡佳佳接替。
事实上,周成建并非没有他选,除了胡佳佳,他膝下还有大儿子胡周斌和小儿子周邦威,但胡周斌对管理家族企业兴趣不大,他如今更知名的身份是大码女装BloomChic的主理人。
而小儿子周邦威虽受喜欢,甚至名字都与美特斯邦威重合,但1996年出生的他在当时只有20岁,后来他在美邦服饰内部孵出了“有范”APP。
30岁的胡佳佳是彼时周成建最好的选择。她曾先后任职于美特斯邦威总裁办公室、鞋类开发营运部、品牌营销部、战略发展部,轮岗经历成为她继任董事长的全部筹码。
继任以来,胡佳佳接连推出ME&CIYT、Moomoo、ME&CITY KIDS、CH’IN等系列品牌,并先后邀请关晓彤、黄明昊、宋威龙等人气流量明星代言,只不过,轮番操作也没能改写美邦服饰衰退的趋势。
2017年,胡佳佳接手的第一个财年,美邦服饰录得3.05亿元的归母净利润亏损。2018年短暂扭亏为盈后,美邦开始陷入长达4年的亏损。综合历年财报数据,胡佳佳接手7年来,美邦服饰累计亏损达32亿元。
伴随亏损的加剧,裁员、关店、卖房等关键词开始频频出现在美特斯邦威的相关新闻中,公开资料显示,2019年美邦服饰员工数量达到5288人,但2022年末员工仅存1179人。
关店也在加剧,巅峰期的美邦服饰门店量超过5000家,但截至2022年末,美邦服饰直营店和加盟店的门店量只剩下1026家;三年疫情期间,美邦门店量直接腰斩。
为了回血,美邦服饰开启了“卖房”之路,其分别在2022年10月、12月,2023年6月和12月,四次向雅戈尔公司出售店铺,此外美邦服饰还多次通过出售股权、向控股股东借款等方式自救。
2023年6月,在直播电商已趋于成熟的时段,美邦服饰才正式宣布在杭州成立电商总部,发力直播电商业务。
值得一提的是,此项业务由周成建亲自带队,人员招聘也由他亲自负责。公司的官方口径也将周成建此举解读为“重新出山”。
如今接班人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但接班问题尚在。是重新培养下一代还是拥抱职业经理人,周成建已经没有多少个七年容许自己试错。
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还要将美特斯邦威从亏损的泥潭中拉出。
老企业里的新鲶鱼
随着95后、00后消费者的登台,中国第一代延续至今的民营企业开始成为年轻消费者眼中的“老品牌”“老国货”,尽管年轻人不断迸发对老国货的好感,但他们同样希望老国货能保持与时俱进。
没人喜欢自家品牌前挂着一个“老”字,面对年轻的消费者,企业需要拿出同样年轻的姿态和面孔,这是一代创始人的愿景,同时也是二代接班人的机遇。
新希望创始人刘永好曾公开对媒体表示:“新希望就是要‘小鬼当家’。”
2013年,62岁的刘永好宣布退居二线,33岁的刘畅接任新希望六和公司董事长。
但和胡佳佳一样,刘畅拿到手里的并非一副好牌,彼时农牧行业深度变革,饲料行情急转直下,猪周期进入低谷期,加上“速生鸡”舆情及禽流感事件,刘永好曾自嘲将一个“最倒霉的上市公司”交给女儿。
作为年轻的接班人,刘畅临危受命。在坚持“生猪养殖科学化、精细化运营”方向,从产业端进行数字化升级的同时,刘畅加大了在研发端的投入。2015—2017年,短短三年时间内,新希望的专利数从4项迅速增加到101项。
公司内部管理方面,刘畅上任后,新希望七年三换总裁。刘畅不断引入新鲜血液,让重要位子的领导层迅速实现了年轻化。
和父辈一穷二白、白手起家不同,站在巨人肩上的“创二代”们留过洋、学历高、理念新、有闯劲,无论是家族还是公司,对他们都抱有创新者乃至改革者的期待。
香飘飘创始人蒋建琪不止一次提到女儿蒋晓莹有经商天赋。2014年,蒋晓莹推出露营预订管理平台“易露营”,次年易露营获得1000万元的A轮融资;2016年,蒋晓莹又开启另一个创业项目“订单来了”,不到一年时间,“订单来了”的网站成交金额破亿。
对于女儿的连续创业,蒋建琪表示:“创新是企业的活力源泉,要让更多年轻人去闯、去冒险。”
(图源《西湖六脉》专访)
后来,蒋晓莹将创新精神连同自己带到了香飘飘。2016年5月,蒋晓莹担任香飘飘互联网创新中心总经理,负责电商和新媒体运营。
在她的主导下,香飘飘在2017年推出子品牌Meco蜜谷和兰芳园,打入中高端液体奶茶市场。此外,香飘飘也开始将产品版图拓展到果汁茶、0糖气泡水等即时饮品领域。
2017—2019年,香飘飘即饮类产品营收分别为2.17亿元、4.19亿元和10.05亿元,营收占比从8%提升至25%,2019年的同比增幅近140%。
不同于蒋晓莹,七匹狼二公子周力源,以及他的妻子特步二公主丁佳敏都选择毕业后直接回家,在家族企业内部挑起“第二增长曲线”的重任。
与许多“企二代”出身商科经管专业不同,中学时期便留学国外的周力源学的是艺术史,他的到来让七匹狼与时尚又更近了一步。
2018年加入七匹狼后,周力源开始担任七匹狼狼图腾主理人,此外还接手了Karl Lagerfeld的运营,这个曾经的“烫手山芋”在他的操盘下,于2021年扭亏为盈。
2019年,周力源成为七匹狼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第七届董事会董事,在一众“叔伯”中,年仅23岁的他成为董事会中最懂时尚的人。
丁佳敏主推的“半糖主义”品牌则承担着丁水波对年轻女子产品的期待,她曾提到,国庆假日的某个晚上,全家每个人都做了一份PPT为今后的五年制定规划,她的规划便是如何孵化“半糖系列”。
从款式设计、面料选择到品牌传播乃至宣传照拍摄,丁佳敏都会全程参与,而她本人的对外形象与“半糖”风格亦十分契合,甚至可以说,“半糖”系列就是丁佳敏IP化的产物。
无论是先创业再回家,还是直接回家帮衬家业,这些“企二代”在进入家族企业后多从创新业务着手,或是品牌,或是电商,或是数字化,或者直接做第二曲线。
这种“内部再创业”的做法既是老品牌年轻化的尝试,也是“企一代”对“企二代”能否接手家族企业的考量与过渡。
刚刚从父亲手中接过立白科技集团董事长的陈泽滨曾提到,二代在一代的基础上创业,要解决的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创新。
“这既有现状带来的挑战,也有来自未来不确定性的挑战。”
在履新立白董事长之前,陈泽滨在立白做了10年,从品牌入手,到全面负责数字化业务,如今更是一马当先冲进直播间,挑起了直播电商业务。
一定程度上,一个有意愿接盘家族企业的“二代”是最合适的职业经理人,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父辈的行业,年少时期既获得了商业学识,又有实践积累。
更重要的是,比起真正的职业经理人,他们始终是“自己人”,懂商业、懂行业,更懂家族。
游走在权力中央
在外界看来,企二代们离撕掉“二代”标签最近的机会就是他们彻底接班的那天,但只有他们自己深知,一代的存在能让他们走近权力中央,却难以站稳权力中央。
事实上,尽管“放权”多年,周成建始终活跃在公众视野,他曾在多个场合表达过对美邦服饰困境和未来的看法。
2021年,他曾在采访中直言:“这几年,市场环境、购买场景、购买方式都在发生变化,但美邦掉到经验陷阱里没有跳出来,还是基于传统渠道为主。”
2022年,他又公开提到,美邦这几年碰到的问题和企业自身策略与市场与时俱进的步伐有错位有关。
而已履任董事长7年的胡佳佳却鲜少出现在媒体的报道中。2020年,胡佳佳被限制高消费,周成建立刻提笔写下《致各界关心美邦服饰朋友的一封信》作为回应。
他在信中写道:“限高令一事的发生,我深感自责也很愧疚。”言语间既显“慈父”形象,又彰显一位实控人的责任感。
即便被视为交接典范的海澜之家,创始人周建平在交接权力时也留了一手。
2020年11月,周建平宣布辞任董事长等职务,由周立宸接任,周建平还将其持有的23.1%的海澜控股股份转移给周立宸。
但转移股份后,周建平仍持有海澜控股28.00%的股份,公司实控人身份不变。另外,公告宣称,如果周建平和周立宸就某一议案无法达成一致时,双方同意应以周建平的意见为准,周立宸在行使相应表决权时应与周建平保持一致,维护周建平的控制地位。
陈泽滨履新立白科技集团董事长后,“创一代”陈凯旋和陈凯臣成为陈泽滨以及立白员工们口中的“总顾问”和“副总顾问”,但穿透股权会发现,两位“顾问”才是公司大股东。
某种意义上来说,“企二代”的接班历程就像一场考试,考生只有一个,但考试门类却复杂多样,产品、品牌、市场、供应链、管理都是他们抵达权力中央的拦路虎。
而随着他们离权力中央逐渐逼近,作为考官的父辈对分数的要求就会越高,拿到手里的题目难度也越大,一直到考出满分,他们才有可能坐在权力中央,但前提是企业本身足够稳固。
当企业遇到逆风,权力交接的稳定性会进一步削弱,“企二代”作为权力中央的合理性和权威性就会受到质疑甚至剥夺。
早在2002年,波司登创始人高德康之子高晓东就已入职波司登,也曾一度另起炉灶做起了高端男装的业务。但2017年,波司登开始转型,高德康提出了“聚焦主航道、聚焦主品牌、收缩多元化”新战略,也正是这一年,高晓东一手打造的波司登伦敦旗舰店关闭。
时至今日,50后高德康仍旧活跃在一线,而已到知天命年纪的高晓东还未传出要接班的消息,媒体对他的集中报道停留在2017年,也就是他担任执行董事的那年。
娃哈哈的接班也面临相似问题,宗馥莉入主娃哈哈多年,虽也拿出了诸多年轻化的举措:更换代言人;推出营养快线彩妆;跨界茶饮、童装;与诸多新消费品牌联名……但时至今日,娃哈哈依然没有能赛过营养快线、AD钙奶的大单品,而这两者距今都已有十多年历史。
如今,宗庆后已经78岁,距离当初的“70岁退休”之约已延期8年,宗馥莉顶着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头衔,离接任董事长仍有一步之遥。
相较之下,处于上升期的特步给了丁佳敏更多的试错空间,她曾提到,刚开始做丁水波提出的女子产品系列完全没有头绪,半糖系列第一组产品打磨了半年有余。
但丁水波并没有给丁佳敏压力,“他是一个完全放开手让我自己做决策,并且要求我自己承担结果的老板。”
只不过,内部创业的成功不代表能彻底接班,就像宗馥莉接手宏胜饮料后,也将其做成了民营企业500强,还被宗庆后点名表扬“她现在的利润率比我高”。
从拿着家族资源创立新锐品牌,到驾驭一个长达几十年的家族企业,能否跨越其中的诸多门槛,即便是创一代也没有把握,宗庆后提过70岁退休,但也说过“要干到90岁”。
结语
从以宗馥莉、刘畅、高晓东、杨惠妍为代表的70后,到以陈泽滨、周立宸、胡佳佳为代表的80后,再到以周力源、丁佳敏为代表的90后,近20年来,“企二代”们已悉数登场。
有的人已经接班,但仍需父辈在后面托一把;
有的人还在权力中央游走,尚不知何时接任;
有的接的不是班而是锅,为了企业生计四处奔走;
有的还在厉兵秣马,通过内部创业赢得父辈的初步认可;
也有的以为接了班,但时过境迁才发现拿到的只是“体验卡”
……
利郎王俊宏就曾坦言,“我们年轻一代欠折腾,不像父辈们经历过生死交加、挨饿、资源匮乏、交通不便的那个年代。大多人骨子里已经缺乏狼性,一出生就已经在美好时代,丧失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但也有如杨惠妍般正面典型,在碧桂园面临史无前例困难时,接棒父亲杨国强出任碧桂园集团董事会主席,并带头给管理层降薪,放话“砸锅卖铁也会支持公司”,左手保经营,右手保信心。
曾有“新财富500富人榜”的数据显示,50岁以上民营企业家占比为67%,这意味着近七成的中国家族企业必须寻找接班人。
2020年12月,淡出十三年的杉杉股份创始人郑永刚宣布回归,担任杉杉股份新一届董事长。尽管郑永刚曾在多个场合表示,公司未来将交给儿子郑驹,但这个接班却来得猝不及防。
2023年年初,郑永刚突发心脏病离世,在未留下任何遗嘱的情况下,将这个市值300亿的商业帝国丢给了年仅32岁的郑驹。
留给“创一代”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中国初代民营企业的时间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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