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娱乐资本论 付知行
7个月前，爆款互动影游《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在Steam正式发布时，凭借全球排名前一百名的流水、上千万的充值额，直接诞生了短剧游戏概念指数，令无数玩家、游戏制作者、资本侧目。
第一视角代入、恋爱模拟、全动态影像、视觉小说，美女元素+爱情情节的叠加，程序设计简单，《完蛋》的成功看起来门槛极低。
此后，惊讶化为了执行力。
这7个月中，传统的影视公司、MCN、游戏厂商外，优酷、网易、腾讯等互联网大厂，新老Gal Game厂商、二次元团队、独游团队、非法内容小作坊、短剧团队等纷纷开卷。
水面之上，21款类《完蛋》游戏接连上线Steam，各类美女纷纷登场，膝枕、制服Play等擦边内容纷纷涌现，直播查房、主播互动、导流抖音小程序、分发刷量等行为高频出现。
水面之下，声称看懂了《完蛋》模式，正在筹备复制产出的大有人在。
但截至现在，还没有一部作品做到破圈，商业上获得了令人惊异的回报。
玩家们有的厌烦，“完蛋，我被类《完蛋》/擦边/粪作游戏包围了”；有的刷遍了所有的游戏，庆幸自己一生积善行德，终于可以边玩游戏，边吊嘴角，“谈电子女友，品赛博人生”。
《完蛋》的成功，到底是昙花一现，还是新海蓝的信号？类《完蛋》游戏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为什么会扑街？有可以复制的方法论吗？未来又会如何发展？娱乐资本论走访了十多家做类《完蛋》游戏的公司，试图寻找答案。
下面一篇是上篇，今天将着重解决“类完蛋”的扎堆出现和存在的问题，本周我们将继续推出下篇，到时候会着重解析“类完蛋”的发行、营销和未来发展趋势问题。
“《完蛋》让互动影游行业又站起来了”
“互动影游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猪在风口上都能飞起来。”
去年10月下旬，在老家重庆自主创业了两年，自称为“影视民工”的制片人辉一，在家玩《完蛋》游戏时，感觉有些破防，“我花上45块钱就能和这么多美女谈恋爱，这哪是爱情片简直是科幻片啊。终于有一款游戏开始洞察到男性的情感需求了。”
感慨之余，辉一翻遍了市面上的关于影游的相关报道，找到了就业的新方向，“男性市场潜力很大，类《完蛋》的游戏制作门槛不高但是天花板很高，值得尝试。”
此前，辉一北漂了三年，做过各类影视工种，疫情期间回重庆成为一名电影解说博主，见证了行业的诸多起落，“电影市场正在萎缩，想出头很难，但是互动影游还是增量市场。200万你就能拍一部直接面向C端的产品，这太值得尝试了。”
更让他心动的，则是互动影游的内容形式，“《完蛋》是单机游戏，你需要对着屏幕全程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代入沉浸到游戏中，和角色进行直接交流，玩家会觉得，这话就是对你说的，事情就发生在你面前。玩家几个小时玩下来，心理是会发生变化的，很有意思。”
之后，辉一打造了互动影游项目《定制女友》，从筹建团队、融资到现在的4月22日在Steam上线，项目进度与电影相比堪称飞速，他忍不住发出了开头的感慨。
与辉一相比，影游《隐形守护者》《名利游戏》的导演帝皇今接触影游更早。
2015年下半年，刚毕业的帝皇今看到了日本的真人实拍的图片互动游戏《428：被封锁的涉谷》，对互动性作品产生了兴趣。之后陆续拍摄了多部真人互动短剧积累经验，2019年做出了爆款《隐形守护者》。去年年初《狂飙》爆火，帝皇今希望讲述一个像高启强般不断抉择不断成长的人的故事，开始筹备《名利游戏》。
《名利游戏》主要讲述了主角靠着自己的努力摸爬滚打，成长为了一方大佬的故事。写剧本阶段，帝皇今就碰上了《完蛋》爆火，他语气中有了止不住的兴奋，“《隐形守护者》口碑太好了，制作也是顶尖水平，我也不敢轻易再碰同种题材，想着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认可？当时市场低迷了很久，我们也经历了不少的质疑。但《完蛋》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我身边很多从业者的心态都是终于站起来了，大家看到了市场的可能性。”
《完蛋》之前的互动影游作品如《他的微笑》《古董局中局》，大多是长视频平台推出的偏影视向作品，走剧集定制的思路。对创作者来说，影游走的是To B路线，push客户。也就是说，从业者想做影游，一需要有平台关系，二是从业者始终在给平台打工，只能赚到制作费，利润有限。
而《完蛋》的出现则打破了上述限制。
影游创作者可以直接面向全球的C端用户。Steam的上线门槛低，发行门槛低，且Steam上的用户集中，获取信息能力强，好的作品更容易获得关注。
与此同时，位于北京798园区的互影科技鹍鹏也收到了诸多合作邀请。
2023年，互影团队坚持花了四年时间，从0到1做了互动影视的编辑器和引擎，也推出《飞越13号房》等爆款IP，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我们成立的第一天开始，就在做产品的同时沉淀基础设施能力，包括游戏设计、技术开发、发行运营能力，希望可以赋能同行。去年《完蛋》和《飞越13号房》双双进入Steam平台国产销量榜单前10，很多做互动内容的人更有信心了，他们都想通过和我们合作参与到行业中。”
《完蛋》之前，大众意义上会认为互动影游更偏向于影视制作，而Steam玩家的反馈则让创作者们看到了游戏的重要性。
辉一也表示，“《完蛋》爆火后，当时做影视朋友觉得这是游戏不敢碰，做游戏的朋友觉得这是电影也不敢碰。做这件事的话，你相当于要既懂影视又懂游戏。这中间需要的需要磨合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但《完蛋》的出现，让行业里面忽然有了参考模板，“大家都敢干了”。
快马加鞭，百“影游”齐放
“来吧！长镜头管够！。”
正当龚亮为《定制女友》东奔西走时，身在北京的导演复泓正在纠结要不要为了生活转做小程序短剧，“影视剧行业缩水，短剧又那么火，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做，但自认为制作逻辑和创作逻辑都不太搭。后来辉一找到我，问我要不要拍互动影游，两个小时以上，又是全主观长镜头，有创作空间，我一听就来了兴趣，这救了我一下。”
“我有朋友在宋庄做后期，他们经常在我身边说互动影游是风口，要抓住。后来融资的时候我是真信了。”复泓回忆到。
“当时我们在厦门建组后回北京选演员，因为场景、美术费用的问题，发现还缺几十万的资金缺口。我约了个朋友出来和他说这事，让他看看身边人有没有要投的。聊天的过程中，朋友就把投资款打了。还有一个投资人是我前公司的CEO，他在字节做过，对市场很敏锐，一直观望着影游，他也投了。”
辉一感叹道，“我做了这么多的项目，这真是投资最顺利的一次，十几天就搞定了200多万的投资。如果我们要做电影的话，过程肯定很难。”
当时的市场有多热？《完蛋》的监制杨晟仍然记忆犹新，找他合作的人，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仍不为过，“《完蛋》火了之后，找我的人分了好几波。一开始是做影视剧集内容的人，他们之前拍古装宫斗宅斗耽改的人，找我给他们改素材，他们把原先的剧集做成互动影游。后面品牌、科技公司都有。”
B站的游戏UP主王导牛哇在看类《完蛋》游戏时也有类似的感受，“《完蛋》火了之后，有好一批，就胎死腹中了那些作品，找他们说能不能用那个互动的形式再搞一搞？”
最典型的就是一个耽美题材，里面五六个男性角色剧情线上都可以进行两两配对，但因为一纸命令导致无法播出，一位导演吐槽道：“她们制作人找我想改成女性向的互动影游，我想这个剧里连女主角都没有咋弄呢？”
但过了不久，他就走steam页面发现一块叫《退婚后，宗主马甲藏不住》的短剧式互动影游，其实就是把竖屏短剧直接套了个游戏程序壳上线的。
“打开都是竖屏的，你见过Steam游戏竖屏吗？”
王导牛哇以《反转21克》为例说明，这是一款国内少见的，采用类似赛博朋克未来世界观的科幻动作题材游戏，“这部作品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武打班子想拍一部赛博朋克剧本杀，但赛博朋克和推理部分都不擅长，凑合做。但因擅长武打，不管剧情需不需要，隔三岔五就是一场打戏。他们开发日志说耗时2年终于做出来了，结果赛博朋克和剧本杀都过气了。又想蹭《完蛋》美女，临时改方向，做了个20年前流行的恋爱养成系统。看得出来制作组是用心的也是有实力的，但没有自己的方向，总想着蹭热点。”
玩家牛美美补充到，“《反转21克》不知道是哪里请来的程序员做出的10年前老程序，加载放在了服务器上不在本地，点一下就要加载10秒，体验太差了。“
帝皇今也记得很清楚，“《完蛋》出来后又有了很多新内容，比如谍战型的，恋爱型的，影视、游戏、短剧公司都在入局。”
某剧集公司的高管周泽原本在公司负责行政，《完蛋》爆火后向公司提报了做该类游戏的计划，没想到一口被应允下来，如今项目正在拍摄中。周泽计划做国内首部上线自家小程序的竖屏互动影游。
有投资人向河豚君坦言：“别管他们之前干啥的，只要是类《完蛋》，当时我老板都说要看、要投。”
类《完蛋》们，都是怎么拍出来的？
鹍鹏透露，去年十一月最火的时候，当时有很多MCN公司、影视公司找他们，他们常用的选角团队都去给类《完蛋》的项目选美女了，“也有一些公司找我们合作谍战类、古装类、悬疑类、惊悚类、女性向等类型的互动影游，我们合作覆盖了行业中约一半以上的头部项目。基本是他们出题材和拍摄，我们负责游戏设计和技术开发、发行，共同投资，或者我们主投都可以。”
也是基于探索市场的目的，做开放平台的互影近期助力头部合作方，推出了几个类《完蛋》的影游项目。
“行业沉浸太久了，得有新的爆款出来，才能吸引更多人入行，市场才能迎来新的爆发。”最近，帝皇今正在为新项目招人，并不顺利，“行业太新了，从业者要学习很多新东西，愿意为互动影游赌上职业生涯的人并不多。”
做《定制女友》的过程中，辉一刷完了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发现大家要么主打美女，要么往死里擦边，在法律边缘试探，“我觉得你要是真想看擦边的话，怎么不直接看有颜色的呢。男生恋爱要的还是情绪价值，就像针对女性为主的网剧，致力于给女生撒糖一样。”
据此出发，《定制女友》一方面要为用户提供情绪价值，另一方面要构建更真实、更扎实的世界观，“我们的项目会有一些轻日常的互动剧情，故事环环相扣，男女主会共同经历一些事情。就像《泰坦尼克号》等。为了做好这个故事，让故事线更饱满，也是考虑到节省成本，我们舍弃了女主角多的策略，主要做两位女主，两条故事线。给足用户情绪价值。”
拍摄时，《定制女友》采用了大量的35镜头，跟人眼的视觉感官相近，给玩家制造更直观、沉浸的视觉体验。
杨晟也对小娱谈起了做《完蛋》时的经验，“我们可以从戏剧、电影中寻找创作规律。这几万部作品在历史中流传下来，都是确定性的好内容。”
他以《完蛋》中最受玩家欢迎的浩浩妈为例，指出人物的底层设计逻辑，“浩浩妈的火辣是表面，但是内核是很悲剧的。16岁就生了孩子，没有接受完整的教育，和前夫纠缠不清。我们塑造故事的时候，会让编剧想好最坏的细节，如果主角一步步做了好事，帮助浩浩妈成长，那最后主角能得到很多的正面情绪。”
杨晟会从系统成就设计的角度，考虑玩家的体验，“Steam游戏中的成就系统设计很重要，我们会想如果主播玩，他怎么做，才能让更多人发弹幕，那成就徽章其实就是我们制作组的弹幕系统。”
《完蛋》中有大量的“乐子人”的设计，如美女环伺的时候跳出与房东对话的选项、与对面病床大哥对话的选项等。这些增加了游戏的有趣性。
在过百万的销售额中，《完蛋》的退单率极低，杨晟将此归纳于“情绪迷宫”的成功，比如男女主人公玩剪刀石头布，“恋爱中很美好的东西，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就是这些the moment，是这片刻的回忆。很多玩家可以玩一整天不舍得退出。我们创作组认为爱情是由无数微小的细节组成的。”
现在，Steam游戏库内标有“全动态影像”tag的游戏，共有417款，其中恋爱模拟类型的共有21款，通过xx网站的分析推算，除了《完蛋》外，都没有破百万美元，多数游戏评论都尚未过千，并不能称之为爆款，其中最少的《退婚后，宗主马甲藏不住》只卖了960份。
入局者狂热的同时，疑问同样存在，类《完蛋》的玩家们到底想要什么？类《完蛋》能不能独立成为一个品类？
为什么没人能复刻类《完蛋》的成功？
不少玩家反馈，现在类《完蛋》的竞品太多了，这已经不是产品好不好的问题了，是用户已经开始从情绪上觉得不舒服了。
王导牛哇在测评游戏后便开始向小娱吐槽，“这批类《完蛋》的游戏，普遍都不太重视剧本，总以为那个卖点肉国男就会买账。卖肉只是最表面的东西，核心是要有内容，给我们好的情感体验。”
杨晟也指出，“男生玩恋爱交互游戏，要的是情绪体验。除了亲人以外，你很难在生活中找到这么一个人，无条件地信任你，爱着你。擦边游戏是一个假命题，因为你不能一边玩游戏，一边擦边。相当于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玩家不可能获得好的体验。”
在鹍鹏看来，“太多的类《完蛋》类型主打美女恋爱，就像辣椒炒辣椒，吃多了就很无趣。这是我最近特别强的一个感受。美女只是一个元素，不能独立撑起一个项目，没有好的剧情，只有表象，这不是可持续的内容方向。”
“恋爱游戏最重要的是让玩家回避负面情绪，得到正面反馈。”杨晟说道，“现在扑街的类《完蛋》作品，主要是因为他们搞错了恋爱的方向，恋爱的重点并不是得到某人，或征服某人，而是互相接近的过程。”
杨晟提出，游戏制造者要“抓大放小”，即主线上做好把控，细节让用户有掌控的错觉，“互动游戏的核心，是让玩家产生自己有自由意志的错觉。人在恋爱中是有自由意志的，但经常没得选，恋爱互动游戏的意义就是给玩家更多的可能性。”
具体而言，玩家的选择是有很大的自由度的。像《完蛋》里结尾的时候，沈彗星会让玩家玩剪刀石头，并告诉玩家，她会出石头。而玩家可以选择战胜她，或者输给她。“玩家是有的选的。”
玩家小野对小娱透露，“《完蛋》就是标杆，演员演技专业，长相各有各的特色，还有追人的过程。只要女主长得好看，剧情过得去，玩起来舒心就可以了。你看我的要求也不高吧，但是现在好多游戏确实玩不下去，设定上就让人接受不了。”
显然，有些创作者设定上在剑走偏锋。
王导牛哇对小娱吐槽他玩的《自豪！美女全攻略》，“制片方把男主设置成屌丝，日常就是网吧包夜吃泡面，最豪气的事情就是在网吧充5000块网费。女主们出了事他就打游戏逃避。你想想，愿意花上几十块在Steam上玩单机游戏的门槛已经很高了，起码有PC有网络能力，这人能是屌丝吗？”
《名利游戏》在制作上未有擦边等内容，但是也遭到了不少批评。游戏开始，男主需要出卖女友才能获得做导演的新机会，有些玩家对此类牛头人的剧情坚决抵制，“用户抱着想谈恋爱的目的来玩游戏，结果发现男主被绿，还是个牛头人，开始一顿狂喷，我觉得也挺冤的。”
导演帝皇今解释道，最开始设计的时候，他也考虑过把男主设计成被女友抛弃的剧情，但担心会变成龙王逆袭的爽文模式，就让男主多了很多纠结的选择，以期更能深刻地体现出人性。
帝皇今也提到，“影游的玩家都特别的可爱和单纯，喜欢就一个劲地夸你，不喜欢就骂你两天两夜。之后的创作中，我们会更顾及玩家的感受和选择的深刻程度，多和玩家沟通。”
而这，也体现了类《完蛋》游戏玩家的一大特质，即信息传播获取能力快，舆论发酵快。
做《定制女友》前，辉一称自己也是个“游戏喷子”，看到人家做的不好就骂粗制滥造，赶着上线圈钱赚钱什么的，现在心态平和多了，“毕竟是新人，需要在大玩家、资本还没有进场的时候赶时间，抓机会，又做不到重金投入，制作上难免有不够精致的地方，没办法。最后也是不断妥协下完成了作品。我们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做了，希望玩家能感受到我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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