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乐资本论 付梦珍

找出短剧的卖点，将其做成“钩子”，投手通过短视频投流的方式“喂”到用户嘴里，令其为该部短剧充值付费，这个过程可以简称为投流。

去年，400亿的短剧市场上，320多亿都是投流买量的成本。因此，与其说短剧是内容产品，更不如说是流量产品。

一天消耗20万、一晚亏损10万、一个月流水1000万、一天赚了8万……这些短剧中常有的爽文数字，便是投流行业的常态。这背后，则是一个个投手日常。

看剧、消耗、放量、爆量、调充值面板……在算法的洪流中，投手既是内容与观众的连接者，为剧找到合适的观众；也是平台上西西弗斯一样的流量掘金者，不厌其烦地投放素材，探索算法喜好，找到成为爆款的可能性；更是一个个鲜活的打工者，怕淘汰、想上进，在付出和得到之间兴奋、徘徊和幻灭。

从4月中旬开始，娱乐资本论走访杭州、上海、广州等多家投流公司，试图看到短剧投流行业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也是我们在短剧行业最难寻找采访对象的一次，有人坚定的拒绝让我们认识他们家的投手，怕被挖走，“都是50万以上的真金白银养出来的”；有人非常敏感来自北京的媒体，“我们北京投都不投，何况接受采访”。

如果想要了解他们的故事，这一万字或许只是刚刚开始……

01 毕业月薪过万，团建艳羡同事的小米SU7

采访短剧投手王晨时，他正在公司的团建活动上喝酒。也是那一天，他的老板说公司将会设置CEO大奖，给做的好投手，奖励小米SU7。这是他的第三份工作，第二种职业身份。

对于投手的未来，他清晰也迷茫。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满意的，“我进到了一个发展快的行业里，现在能月薪过万尝试不同的岗，还是很开心的。”

去年6月，王晨毕业后，进了杭州的一家短剧分销A公司做投流剪辑，工资是底薪+提成的模式，他每天都在期待着能剪出爆款素材。干了一个月后，他转岗到了投手。

“剪辑的KPI是一天剪40个左右的素材，我不知道哪条素材能爆，测一个剧可能需要400条素材，量还是少了，可能这个月赚2万，下个月5000，不可控性很高。而且一个素材别人爆了之后你再抄，爆的可能性就很小。但是投手一天需要投几百条素材，爆量的可能性更大。”

剪辑的日常工作，是从全剧中找金句，选素材，拎出原剧的高潮情节，再对原素材进行混剪和配音解说。

王晨回忆，做剪辑时，最痛苦的事情是看剧，“看多了都快看成脑残了，剪多了，人也麻了。晚上做梦都是重生为公司老板，掌握了公司机密，和心上人顶峰相见。”

被打、被骂、被奚落、被羞辱，视觉化就是扇耳光、下跪、接吻、擦边……

无论在哪里，想让人为你驻足，总要撩拨他的情绪，这时，激发负面情绪比正面情绪更有效。怎么才能做到尖锐、紧扣人心、冲突迭起、有反转，怎么才能起量，是投手最主要的工作目标。

日复一日重复中，很多人在顺应市场的同时，也驯化了用户，找到了模板，干吐了自己。

刚工作时，王晨也想过自己要做一名有创意的剪辑师，工作上精益求精，但是一天出30条素材，忙的时候甚至要翻倍，一部短剧剪出上百条素材，“我要是天天想创新，那就是和自己作对，工作肯定做不完。”

转做投手后，王晨说自己轻松了很多，“我只要找到付费卡点就可以了，不用看完全集，解脱了。”

搭账户、建计划、上素材、盯户调整策略，投手的日常工作主要是这些。

投放的时候，王晨会先从自己公司的后台，拿短剧的链接和数据，再在巨量引擎上做投放。一般而言，他会同时负责5-10个账户，每个账户创建40个左右的计划，一个计划里再放上不同的素材，即一个视频素材加上一条解说文案，后者有参考模板。

“看了第一集，想看第二集，看了第二集，想看第三集的短剧……”

“一口气看完100集，这部短剧让我意犹未尽，真好看！”

“这部剧太好看了，看过的算你牛！”

“这部短剧有毒，熬夜看完，一个字爽！”

……

平时，王晨一周测两三部剧，同时用几个新账户测，一个账户一次最多承受400个素材。

一般而言，分销公司测承接其他公司的剧，测试金是5000，如果是测自己家的剧，测试金会更高。

国内某头部短剧平台的负责人傅某介绍，自家测新剧的时候一般会花到2万左右，“拍摄的成本就要30万以上，不能说花了5000投不出去就不投了。”

被问及工作难点时，王晨说最难的不是搭建账户这些细活，而是盯消耗，“搭账户就是个体力活，还有工具可以用，没什么难的，主要是盯消耗。不要造成空耗，及时发现不优质的计划，别越亏越多了。”

“一天不看亏一天，一周不看账户亏完了。你去找投手问怎么亏了，他给你一堆理由。这不重要，关键是钱没了。”广东玄润数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短剧事业部负责人范威，这两年逐渐从游戏投流转到了短剧投流业务，现在，他依旧会保持一线工作的习惯，自己做投手，找手感。

四月的杭州街头氤氲着潮湿的气息，气候宜人。最近，范威特地赶到从广州飞到杭州面基网友，也在找新的合作方，“我和杭州的好几家版权方都有合作，都是线上沟通工作，线下一直没见过。这次来一是见见他们，二是找点新的版权合作方和分销合作方，一起投更多的好剧。”

02 秃头、熬夜，没钱没前途

“要秃了，互联网民工的活真不好干。”

96年出生的小伙子陈鱼，如此形容自己去年做深圳投手的经历，“8小时工作制是不可能的，每天都有搭建不完的户，上不完的素材。上剧的时候要一直盯数据。熬到夜里1点是常态。去年加班留下的黑眼圈，现在还没消。”

今年初，陈鱼从投手转行到了分销商务，负责给公司的短剧找分销商。

一般而言，投流公司主要有平台方和分销方。代理方负责给这两者开户和返点。代理方拥有抖音、快手等平台的授权，是其代理商，服务于投流公司。

陈鱼将这个关系，形象地比喻为，“如果说抖音快手是生产布料的工厂，那代理商就是卖布料的，分销公司就是布料做成衣服，在市场上流通的。”

对于传言中的投流是高薪岗位，在杭州的投手顾言给小娱分享了一组数据，“Boss上写的投手工资好多都是假的。新人一般5-600k，工资是底薪+提成。有的公司会对你有2万的保底利润，之后再给你算提成，平台一般给净利润的2%-6%，分销对投手的要求更高，会给到净利润的5%-15%。”

“听起来是不是还不错？实际上，就算你给公司赚了20万，能拿到5000块钱就不错了。更多时候因为离职、要给同事分等各种原因，拿不了多少。”

对于顾言的说法，范威则说，“公司也不容易，扑街的剧也是成本。”

仔细回忆时，王晨想起来了去年8月有个投手一个月赚了16万，“准确地说，他是两天赚的，剧爆了，一天充值上千万。但是今年，别说同事了，同行这样赚的我也没听到几个。反而工资缩水得越来越多。”

“投手都不接受采访的，最怕被别人挖走了。”采访中，不止一个人这样对小娱说到，王小书对此提出了反对意见，“投手挺好招聘的，跟销售很像，人的流动性很强，业绩好就拿提成，不合适就离职，没外界传得那么夸张。”

OpenAI爆火时，其离职的程序员传闻身价千万。一个计算方法是，他经手过上千万美金的项目。与此类似，投流手的身价，会不会也随着总消耗的增加水涨船高呢？

“编剧会随着职业技能的提升，工资越来越高，但投手基本不会，涨幅有限，工资最多也就是两三万。而且你要真的很贵了，那老板不如多招几个年轻，用工作量来替代你。”王晨对此进行了否认。

“厉害的投手能厉害到哪里去呢？投放的核心是主体和剧，公司都在总结标准化工作流程，你只要搭户就能赚。公司与其招聘一个高薪有经验的，不如多招几个新人，让他模仿老员工的思路海量投，一样能赚个八九不离十。”

嘉书冰甜的创始人王小书也提到，“做投流要能吃苦耐劳，有规模化优势才能赚钱。从员工底薪来看，投手肯定不如导演编剧这些。”

03 游戏公司跑步转型入场

薄利、卷，所有短剧人共同面临的盈利困境。

多销、做全产业链，是不少人的解决之道。

陈鱼提及，“你要想赚大钱，最终一定是做平台。在这个过程中，你要让自己懂内容、懂市场，要么是做制作，要么是投投流。”

今年，短剧愈加走精品化制作的道路，制作一部短剧的成本多是30万左右，两周完成。而投一部短剧的项目时间，如文章开头所言，快的话只需要2天就能得到结果。

“所以说，做投流才是进入短剧行业的捷径。而且投流赚的都是辛苦钱，其实门槛不高。”陈鱼告诉小娱，身边不少做投流的朋友都自己创业了，“3万块招聘一个懂投流的，再给他配五六个普通员工，每个人6000一个月，加上场地费杂七杂八的，一个月顶天了15万。亏完了，3个月也就亏个50万。投广告的时候还能找代理商垫资，这生意能做。”

短剧平台、内容承制公司、甚至代剪辑、代投放的公司也在转行做短剧投流。

对于陈鱼对短剧投流创业的展望，重庆品戈的短剧投流业务负责人马燕君说，“我转行前也是这样想的，转行后发现不是这样的。”

2016年起来，品戈开始做游戏投流，经过多年运营，沉淀了一些游戏客户。这两年，游戏投流市场增长乏力，公司在找新的业务方向。短剧，走入了品戈的视线。

“短剧发展就像游戏市场一样，制作和发行是分开的。后期，游戏投流获得用户越来越少，大的游戏公司也开始自研自发。现在做短剧投流还算是进场的好时机，做短剧的人都需要投流，两者有差异，也有共通之处。”

为此，马燕君招聘了投手和剪辑共9个人，组建了部门，

具体到项目上，马燕君一般会用5000万到1万块测试短剧素材，如果ROI还没有回正的话，一般就会放弃，“我们的商业模式是收四五个点的服务费，主要是配合客户做投放，具体到账户操作，素材储备等，怎么投，都会和客户商量。”

跑到100万的充值额公司赚5万，再加上10个人团队的人力成本。一般来说，公司每个月至少要把流水跑到300万才能盈利。

现在，品戈会服务各种类型的短剧。马燕君直言合作这么多短剧，精品短剧还是比较少。

“剧不好，再好的投手也投不出来。整个市场上真正在做内容的人不及20%，多的是鱼目混珠的团队，什么火拍什么，各种模仿复刻，用户很容易审美疲劳。现在很多短剧质量非常差，根本没法看。投的时候剪了一堆素材，但也跑出来。”

上海的一家影视剧上市公司，去年11月开始转型做短剧业务的全产业链，公司招聘了4个人组建了投流部门，投自家买的短剧，ROI是0.4，每天亏3000左右。

“他们是上市公司，一个月也就亏几万块，对内反正不差钱，对外可以说是搭建自己的团队，探索新业务。”饭桌上，短剧制片人窦漪对我说道，“他们是老板选剧，还在跑模式，很难做出来的。”

“只看见狼吃肉，没看见狼挨揍。”对于转行做投流的人，范威如此形容道。

“现在好剧也不好拿。短剧投流多是多家联合首发，你要和同行抢流量，和大公司竞争，没底线的同行也多，不好干。”

04 怕不赚钱，更怕花不出去钱

“我花了50万，才培养了一个优秀的投手，他的秘密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采访投流手，几乎是小娱在短剧行业最难寻找采访对象的一次。其中，杭州一家短剧投流负责人，以上述回答拒绝了小娱的采访邀约。这也反映出投手成长的一大特点是需要真金白银地花过钱。

投放时，王晨会从几千开始花，过程中设定充值面板，后来对应着不同的出价。如果测试时ROI是0.5。这时，王晨就会考虑重新剪辑素材，调整出价。

流量池中购买付费用户的价格会不断变化，但不管怎么变，能不能赚钱是最重要的。一般而言，只要ROI超过1.1都可以跑。有些公司ROI是1.02、1.03，甚至0.85，就可以放量。

投流时，投手会设置不同的充值面板对应不同的出价“购买用户”。流量池子是固定的，投手们要不断竞价，购买用户的成本都在变。因此，投手不怎么看出价和付费人数，主要看ROI是否回正。只要ROI回正，就可以接着投。

一般而言，普通盈利短剧的生命周期是一周左右。投流金额在千万级别的一些大爆剧，充值能跑几个月，比如《哎呀，皇后娘娘来打工》。

王晨一天最多的时候投出去了十几万，也不觉得是多少钱，一是钱会迅速回来，二是花的老板的钱。

“每天都在用老板的钱买小额彩票。”王晨如此形容上班花钱的感受。

亏，是投手成长的必经之路，每个月亏损两万以内很正常。

王晨的一位朋友曾经因为把付费设置成激活，一次亏了七八万，好在月底的时候又给公司赚回来了，没有被辞退。小娱也在采访中了解到，一位公司的投手因为设置错误一晚上亏了10万多，直接引咎辞职。不过一般而言，新投手也会注意投出去的规模，一般入职第一周一天只投几千块，亏也亏不了多少。

投流开始时，投手们会每半个小时盯一次账户，账户一开始放几千，后面再放几万，能起量了，再大规模充钱。一般来说，充值能到500万就是爆款了，能到千万以上就是能被市场看到的爆款了。而如果两天内ROI都不能回正，这部剧就会被放弃。

05 卷价格，追放量，一个点也很赚

“血海”，王小书如此形容投流行业的现状，“分销一般就赚10点，利润率很薄。而且入行的人越来越多，太卷了。”

和点众、九州等短剧平台的头部效应愈加明显类似，现在投流公司也在往头部聚拢。此外，平台制作成本高，拥有的好剧多，怕别的投流方抢流量，都是自己发。小的分销公司很难拿到好剧形成规模化的效应，持续经营。

此外，分销方还面临着被扣量的难题。真金白银给平台投流后，充值金都在平台手里。平台说多少就多少。

不像电商卖产品有实物，好定价。一部短剧到底卖多少钱，是需要试的。一般而言，短剧的充值面板上有大额、小额、超小几个维度。

大额起充39.9元，3元一集；小额起冲9.9元，1.5元一集；超小起冲2元，0.5元一集。全集解锁大额150元左右，小额30到40元，超小5到10元。以上是收益，但成本方面，大额投手一个用户大概给抖音付100元，小额30元，超小7元。

“有的超小一个用户才赚5块，怎么赚？而且用户冲了超小就不会再花高价看了，相当于损失了用户，太伤剧了。”陈鱼说道，“不过也许跑超小的公司，有其他的回款渠道，每家打法不一样吧。”

聊天中，陈鱼和小娱说了好多次，“跑超小，就是自己卷自己，很难做起来量级。”

“你不跑，有的是人跑。”陈鱼对此则提出了相反的观点，“现在市面上有好几家公司都在跑超小，也赚到钱了。比如他们会通过超小测素材，后期再提价。方法多得很，只要能放量，钱自然就来了。”

放量，是每个投手的梦想。

“投流方跑得量级越大，分给版权方的收益越高，才能拿到更多的好剧。如果你一个月只跑个几十万，人家根本不会理你的，所以除了赚钱，我们也会追求量，必须用真金白银占市场。”陈鱼说道。

范威也补充道，“分销商在短剧上的投入越多，实力才越强，版权方才更愿意和你合作，双方强强联合一起做大市场。”

外界经常说，ROI要跑到1.2，投流方才能开始赚钱。范威则直言到，“那是基本面，是给外人看的。真正做起来的话，你能到1.03、1.05也能赚钱，比如说通过平台返点。”

抖音等平台为了鼓励代理商多投放，会和代理商签订一定的消耗年框，当代理商完成了一定的任务后，就能收到相应的返点。

陈鱼指出，实际执行的过程中，有些代理商跑到0.8也能放量，“虽然不赚钱，但是可以赌一个爆款。投流赚的是分成，不起量拿不到等于白干。”

聊到这里时，陈鱼也和小娱说起了代理商的商业逻辑，“国内做短剧代理商的公司，两双手就能数得过来，入行门槛其实挺高的，你得有资质，有垫款。他们占了投流方一个月的账期，还有抽点。就这点优势，就能搞死很多企业，上亿流水，就算只赚1个点也很高的。”

总之，这个模式越来越像传统广告商了。

现在，国内不少头部的投流公司，都在走全网漫灌的策略。即一个投手跟三四个助理，投流时多开账户，倾销素材。

范威表示自己更常用的策略，是走精细化运作，尽量投好每一部剧，“我们更愿意和平台方研究剧本，在双方都达到共识的情况下对内容进行精细化运作，做好剪辑、找到爆点，这才是最重要的。”

06 好剧难有，担心审查，突遭下架遇巨亏

“上次白嫖来的剧，投了2万，就回了7000。下次怎么合作？”小李在上海的一家短剧分销公司负责商务，日常混迹于各个短剧活动现场、酒局、饭局，以期遇到更多的版权方，从他们手里拿到短剧，在自己的平台发行。

“现在短剧市场不好，尤其是六一新监管政策实施后可能更差。咱们赶紧发，一起做大做强，赚了钱一起分。”会场上，小娱在一个上午，看到了小李对三位短剧制作方说了类似的话。

“现在你想白嫖剧来投，还是能找到，质量可能没有那么好罢了。”小李说道。

对此，陈鱼直接反驳，“我不发二轮剧，剪了一堆素材，钱也投了，还跑不出来，白耗费人力物力。”

此外，短剧行业门槛低，很多从业者没有道德底线，短剧投流方的充值金最终流向短剧平台，到底充值了多少，都是平台说了算，行业里存在着不少平台扣量的情况。

被同行举报也是投流方们需要注意的点。

业内人士透露，现在，短剧投流的大盘，水面上之上基本是6000万左右。而无论何时，一部短剧爆量后，引来同行羡慕的同时，也会给自己招来危险。

“池子就这么大，你要是跑起来了，我的量就少了。那我直接找你的问题，把你举报掉，我的增长空间不是又大了。”青岛某投流业务负责人周泽对小娱说道。

去年11月底，短剧行业因为屡屡出现被禁短剧而迎来了大规模的审查。此前，不少人说短剧被禁投是因为媒体的一些负面报道。周泽对此说法提出了否定，“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同行举报。用户不会举报的，媒体又不懂行。而且举报对他们来讲，费事也没啥好处，基本是同行干的。”

今年1月，一部爆款短剧爆量后迎来了禁投。当时该剧走的是大额，单日消耗过千万，突然被全网下架时来不及回收成本，一天亏了400多万。

“这种你只能认。但如果你是小公司的话赔不起，可能直接关门歇业了。”

07 擦边短剧能做吗？

去年11月15日，广电总局宣布启动为期一个月的专项短剧治理工作，抖音、快手等各大播出平台迅速响应政策，下架了上千部、上万集短剧，处理了上千个违规账号。

与此同时，巨量引擎等平台将曾经每天公布的充值排行榜，换成了被禁短剧名单。有些被禁短剧即使换了名字，也会被放出来反复鞭尸。

这对投流行业带来的影响是，之前一些很好投的擦边短剧不好投了。去年，一些以擦边镜头为卖点的男频剧集，ROI有时甚至能跑到2。

但是，因为缺少精品，擦边短剧也更赚了。

2天就决定着一部短剧能不能通过投流跑出来，这也给了一些擦边短剧的发展空间。周泽坦言自己看过各种擦边的短剧，之前被下架的《老师不要跑》，在他看来还算轻的，“还有那种直接上手摸的，灵堂里的，擦得各种离谱的都有。”

短剧制片人芦洲介绍道，“它的重点都是擦边了，拍摄成本也不会高的，20万就能搞定一部，能在网上跑两天流水跑到千万以上，那可是翻倍地赚。虽然一部剧也就赚个几百万，对我来讲，财富自由了，买车买房没问题，我为啥不去干呢？”

去年12月，王晨跑了一部短剧第一天爆量很赚，第二天就被下架，“素材里有八字、冲喜这些关键词，之前机审的时候给过了。后来起量了可能人工审核的时候就给禁了，素材被下架了。后来我们就把关键词“哔”掉再投，但是越投越亏，只能放弃了。”

“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就是看命。我们当时努力了，剪了很多素材上去，但是没有用，最后面的时候我们上IAA跑免费+广告短剧的模式，回了一点本。”

一般来讲，一天付费短剧的流水是7000万，免费短剧只有几百万。当短剧跑免费模式时，基本就只能小赚了。

版权方为了尽可能多的回收成本，在和分销方谈合作的时候，也会对充值面板有要求，希望价格尽可能地更高。

对擦边，王小书直言不是一个行业的，“我很反感擦边剧，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会败坏整个行业的形象。”

芦洲则不无遗憾地表示，自己想做擦边但是没有章法，只要眼红着别人赚钱，“擦边剧要怎么过审，怎么起量，怎么注册账户，都是学问，也是在和平台做对抗。这是一系列复杂的打法。”

“节假日或者深夜上剧，找审核松的时候，及时下架投流素材，用马甲小程序收钱。”芦洲旁听过投擦边剧的一些办法，但是不敢尝试，这相当于在和平台规则做对抗。

现在，芦洲了解到平台对擦边短剧的监管主要有三种，一种是一次性罚款，分为红黄蓝不同的等级，代表不同的严重程度；一种是下架小程序平台；一种是罚总账户的百分之多少。

“前两种都还好，一次罚个二十三十万的没啥，就当给平台缴买路财了。最怕的是罚总账户中的百分之多少，那我公司充值上千万，你一罚不就亏大了。”

曾在国内某头部平台做运营的方茴说道，“你账户做得越大，传播路径越广，影响程度越大。你要是搞擦边想赚一波钱，那不就乱套了，肯定要重罚你的。”

当小娱把这个理由和芦洲讲了后，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经常开玩笑说上面做政策的人里，混进了一个短剧退休人员，政策出的太懂行业了。”

“现在短剧监管越来越严，就算你短时间找到了漏洞，发行了擦边短剧，但肯定不长久。抖音和腾讯有能力监管所有的事情，漏洞肯定会被堵上。”

4月，周泽到北京参加了巨量引擎的开发者大会时，期待能在现场认识关于审查的人员，“我得好好请他喝个酒，这关系要是处好了，能给我开点口子，不愁发家致富。”

之前周泽听说，有一些直客为了完成业绩，会给部分代理商开白名单，他也想遇到这种好事。

抖腾等平台需要短剧的充值，但也很爱游戏、电商的充值，还要扛着监管的压力。相较于寄希望于平台，和同行合作当下是投流方更优的选择。

08 走联合首发，扩大投流受众

现在市面上的首发独家剧，一般要花40万，中小型投流公司很难负担得起，一般是多家联合首发。

传统企业的经销模式里，一个家电品牌在全国几个省市建立了销售团队的同时，也发展分销团队。与此类似，短剧平台为了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尽可能地扩大市场规模，也会和更多的分销合作，获得更多的流水。

具体到数量上，现在一般一部爆款剧，会有七八家一起做。平台自建团队多的话，会三四家一起做。对此，王小书指出，“大平台的剧质量好，而且数量多，一周可能上五部十部。就会将剧分给几家常合作的分销方，让擅长投萌宝的投萌宝，擅长投甜宠的投甜宠。每家都会精细化地运营短剧。”

“像我们这种小平台每周就上三四部，就会多分几家，七八家一起做，尽量把盘子做大。”

此外，嘉书冰甜也会接其他家的分销，“剧少的时候就投别人家的，我们剧以女频为主，会比较擅长捕捉情感，解析恋爱类的素材。这就是一个互动交融的过程，大家一起干呗。”

平台要和不同的投流公司合作，其中，除了团队特长外，也涉及模型优势。

王小书指出，“投放的过程中，不同的团队会注册账户不断测试，也会养成一批擅长投某一类型短剧的投手，剪辑素材上，有擅长做解说的，有擅长做二创的，都不一样。此外，投放账户做久了，就像广告系统一样，会有模型优势。某个账户会在初次曝光时，更容易触达到哪些用户。”

也就是说，投流公司在投投流的时候，抖音会慢慢地给账号打标签。如果这个账号能够越做越好，平台也会让这个账号的投放内容更精准。从这个角度来看，投流公司也是在给抖音等平台打工。

09 投流，也是对本能的投喂

到底是谁在看短剧？对这个问题，投手大概是最有资格回答的人。

“不要以年龄划分，要以职业划分，比如外卖员的工作时间很琐碎，短剧的形式就很适合他。”

“主要是50岁以上的老年人，老年人充值的多。”

“很多用户会花200块钱看一部剧，他们有钱，看上头了就充，用户群体也在发生变化。之前主要是都市银发、小镇中老年。现在有很多年轻人也会看，我身边也有一些做主播的朋友会付费看短剧。”

不同的投手，给出了小娱不同的答案。

在此之前，小娱也曾听到过传言，有人说优秀的投手，知道该将这部短剧投给谁。

王晨对此说法提出了否定，“投流的时候你一般只需要选男频女频就可以了，系统会自己帮你优化模型，如果你一开始就限制得很死，什么地区、多少岁、什么手机，反而会缩小受众，做不起来量。比如有些男频的剧，女生也爱看。真正跑起来量的时候，我就不选男频女频了。”

转写短剧后，小娱不止一次地疑惑，为什么自己很少刷到短剧的投流推广视频。

性别、年龄、人群包，地区一列，他在去除了香港和澳门之外，去除了北京……半夜11点，王晨迅速地在电脑上，勾选掉短剧投流后台的这些选项，准备发布新上短剧的投放计划。

“我们一般没有港澳地区的发行权，北京政府人员和退休老干部多，虽然收入水平高，短剧还是尽量别碰，有的钱不能赚，别把行业给搞没了。”王晨解释道。

娱乐资本论曾经推出过关于短剧CPS分发推广的商业模式，达人、撮合中介、短剧制作方（也称剧方）、短视频平台等在流量池中掘金，这样属于短剧获取流量的方式之一，戳链接了解：陪聊与微商入局，“传销”与炒股齐飞，淘金短剧切片｜调查。

对此，傅某指出了该模式发展空间有限，“切片的主要收入都给到了KOL和KOC，不在抖音，所以抖音不会扶持这种模式的。投流的发展主要看抖音的政策，抖音如果想让你发展，它有100种方法，如果不想让你发展，它也有100种方法。归根到底，要看你符不符合平台的利益。”

10 无人知晓里，投流的路还很长

饭桌上酒过三巡，陈鱼不无遗憾的说到，“你看各大短剧活动都有给导演、制片、演员各个工种颁发的奖项，唯独没有颁给投流的，我想做一个投流协会，给投流方颁奖。我们值得。”

事实上，现在确实鲜有针对投流的奖项。对此，王小书说到，“投流是偏向于人力密集型的工种，不像导演、制片人那种，会对作品产生那么重要的影响。而且，投流很看运气，你可以一两个月业绩都好，但是很难一两年运气都好，个人的积累没有那么重要。”

对于投手的未来发展空间，王晨并不看好，“编剧会随着职业技能的提升，工资越来越高，但投手基本不会，涨幅有限，工资最多也就是两三万。而且你要真的很贵了，那老板不如多招几个年轻，用工作量来替代你。”

王小书也提到，“做投流要能吃苦耐劳，有规模化优势才能赚钱。从员工工资来看，投手肯定不如导演编剧这些。”

陈鱼和小娱强调了好几次，“分销商的最终出路，就是做平台，做自己的品牌。”

对此，范威也提出了未来的发展之路，“我之前做过动漫、小说，一直在内容行业深耕，能更好的做分销。但分销的最终出路不只是做平台。现在做平台的门槛很低，花不了多少钱。甚至有免费给你做平台的，只抽你很小的流水做服务费。以后我们还可以做内容，做短剧+品牌，短剧+电商等，发展空间很大。”

范威希望，短剧制作人能把投流纳入最开始的考虑环节中，“你看像《腹黑女佣》能火，一定是因为他们把自媒体文案的思维加在剧本中了。你要从剧本阶段就考虑到传播，投放的效果才能更好。”

陈鱼也表示，入职之前公司选剧都是商务负责，现在也会给投手看，参考他们的想法，“投手更懂市场，需要前置他们的想法。”

此外，陈鱼也在想着组织一个投流协会，寻找更大的生存空间，“这个行业不应该是头部独大，越来越卷，而要中小公司都团队起来，大家才能都欣欣向荣，发展好。”

在小娱之前的采访中，也有多家平台表示在建App，沉淀私域。王晨说到，“投手发挥作用的平台主要是短视频。但现在流量越来越贵、ROI越来越低了，大家也都想绕过短视频，做私域。如果大家成功了，用户直接APP看剧了，那就没有投手啥事了。”

“短剧平台要是能成优爱腾就好了，宣发比投流省钱多了。投手就投别的呗，电商、app，投啥都一样。”周泽说道。

“现在说这个还早，短剧投流不会这么快消失。就怕一个政策过来很多小公司资金撑不住。只有大厂卷，我们的择业机会就小了。”陈鱼说到，“要不我早点学外语，投海外短剧？或者现在就开始学AI，让AI帮我干活吗？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系统应该能搞定很多，投手也许只是个看户的工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