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消费最前线 古若飞

作为新质生产力的代表之一，互联网医疗已经成为健康经济的生力军。

然而，在整个行业持续爆发的态势之下，作为老牌互联网医疗平台的好大夫在线，最近几年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在经历多次裁员、难以盈利等相关问题的反复侵蚀之下，这家创立18年的企业已经有些举步维艰。

关于它最近的一次消息，还是在4月份再度传闻即将被巨头收购的报道，这也一度让好大夫在线重回公众视野之中。但遗憾的是，双方很快都否认了这一消息。辟谣之后，好大夫在线得关注度转瞬即逝，只能继续沉寂在健康经济的边缘，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新势力们在行业内竞相逐鹿。

事实上，好大夫在线的现状，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因为就连它的根基：平台的运营数据，都已经在二手平台上被公开叫卖。

这意味着，已经“重病”的好大夫在线不仅在商业上面临困境，就连自己的“家门”可能都看不住了，只能任由他人鱼贯而入，肆意攫取。

对于无数消费者和医生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而对于好大夫在线来说，更是致命一击。

千万问诊数据被低价倒卖

在二手交易平台之上，好大夫在线的平台数据正在明码标价的叫卖，价格从50元到1500元不等。售卖者的提供的数据信息非常详尽，几乎囊括了好大夫在线的各种关键数据。从病人的性别年龄、病例到问诊内容，医患交流详情到处置方式，交流时间，甚至于医生的相关信息，都非常详尽。

售卖者称，这些数据截止到上月。其中包括70万条问诊信息、90万条医生信息、上千万条医患沟通数据的隐私内容，如此海量的数据信息，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商品，就这样简单粗暴的被明码标价地叫卖。

除此之外，售卖者甚至还提供定制服务，可以根据购买者的需求对好大夫在线的平台数据进行抓取和整理。

对于一个专业的在线医疗平台，这是非常令人不解和震惊的情况。根据售卖者的讲述，他们只是用一些爬虫技术，就可以获得整个平台的问诊和医患数据。一时还真不好说，这是售卖者的技术太好，还是好大夫在线对此早已不以为意，或者已经没有能力来维持基本的信息安全了。

关于爬虫技术，其实是互联网时代被普遍运用的一项网络信息搜集技术。该项技术最早应用于搜索引擎领域，是搜索引擎获取数据来源的支撑性技术之一。它的基本操作就是像一个虫子一样，会主动去各个网站溜达，点点按钮，查查数据，把看到需要的信息抓取收集回来。很多不法分子就是通过这种手段非法获取互联网信息，进而实施各类电信网络违法犯罪活动。

我们所熟悉的搜索引擎，如谷歌、百度、搜狗等也都使用者这一技术，但往往都应用在可以公开的信息上。很多不想被爬虫抓取的平台，只要通过简单的技术设置，就可以将爬虫拒之门外。比如现在的电商平台，就拒绝搜索引擎的爬虫，所以我们很少能够在百度搜狗上搜到电商产品的相关信息。

很明显，医患问诊的数据，不应该在爬虫抓取的范畴以内。因为从理论上来讲，没有任何患者希望自己的病例被网上随意公开传播。而好大夫在线的平台数据被如此泄露，一方面说明对其对个人信息保护的失察，也说明其在技术层面存在的巨大的安全隐患。作为个人隐私的问诊信息，如今被批量公开倒卖且毫无顾忌，更是赤裸裸的反映出了好大夫在线的不作为。

事实上，关于好大夫在线数据泄露的问题，也并不是近期才有。

在有些开发者网站上，很久之前就开始公开交流抓取好大夫在线数据的方法，很多人甚至将这些数据抓取后用于自己的新网站的内容填充，让原本属于患者的个人隐私成为了他人谋利的工具。

即使如此，这么多年，好大夫在线似乎也并没有对此有过实质性的应对。如今，平台的海量数据居然被堂而皇之的搬上了二手交易平台贩卖，这对于无数医患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好大夫在线这个诞生了18年的平台，理应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技术实力，却如此放任数据被抓取泄露和倒卖，更是令人质疑其真实的运维能力和对待用户信息的态度。

行业明星为何沦落至此？

数据安全无小事。在这场重伤用户权益的事件里，想要理清好大夫在线在其中的角色，需要对这家老牌互联网医疗平台的现状进行充分的了解。

从2006年诞生至今，好大夫在线也有过高光时刻。作为互联网医疗行业最早的探索者之一，很幸运的踏上了行业风口，掌握着令其他对手羡慕的众多医生资源，早早的实现数亿元营收规模。

那时候的好大夫在线是一颗耀眼的创业明星。在2008年、2011年、2015年、2017年先后获得了四轮融资，金额更是屡创新高，也足以证明资本在当时对其未来发展的看好。

作为大牌资本的宠儿，在2017年之前，参与投资好大夫在线的机构就已经包括DCM中国、挚信资本等，在2017年，更是获得了腾讯领投，多家基金公司跟投的2亿美元D轮融资。

但是伴随着京东阿里等一众巨头的入场，不论是资源、资金、流量都不占优的好大夫在线，形势开始急转而下，原有的市场份额逐渐被蚕食，不仅是用户侧，甚至包括平台上的医生、员工等等。之后，好大夫在线更是频频陷入舆论风波，被传出经营困难，面临大规模裁员等等相关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在2017年后，好大夫在线就再也没有公开披露过后续融资情况。而随着融资的停滞，好大夫在线的商业化的压力开始凸显，甚至开始出现了质疑其商业价值的声音。

一位接近好大夫在线的人士曾向媒体透露，好大夫在线做了近10年的药企业务，巅峰时每年大概能贡献5000万左右的收入。结果后来这块业务被整个砍掉了，这被很多人看做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包括后来，在移动互联网浪潮携带大势滚滚而来之时，好大夫依旧将重心放在了pc端，没有及时拥抱移动互联网，也是好大夫在线逐渐掉队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长期看不到盈利之后，投资人的耐心也逐渐被耗尽。去年6月，创始人王航在公司的内部信中提到，多个股东提出撤资，要求公司回购赎回，但公司账面现金不够，新找来的战略出资方，在公司估值上又不能让老股东们满意。老股东敦促公司立即作出原有发展策略的改变和调整，迅速改善收益。

但想要改善收益并不是简单的事。好大夫在线十多年没有解决的问题，又怎么可能因为与投资方的“逼宫”而产生改变。因此，双方最终只能陷入僵持状态。这样的后果越发糟糕，导致后面传出的几次被收购的消息，最终都不了了之。

商业化缓慢，与资方的决裂，加上一系列商业误判，终于让一路狂奔的好大夫在线变得“溃不成军”，如今，连平台的基础数据都成了灰产的目标。

现在的好大夫在线早已不复从前，员工也从巅峰时期的一千多人只剩下30多人。有相关医疗大v也曾对此感叹，好大夫在线只剩下“一口气”了。而只剩30多人团队的好大夫在线，最终的命运无非两种：要么悄无声息的衰落下去，要么把自己尽快的卖掉，以求取重新崛起的一线生机。

可以合理推测，后者已经成为整个团队的主要目标，寻找接盘的金主爸爸成了好大夫在线当务之急。之前频频传出的被收购信息，就是一个侧面证明。当人心浮躁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人数不足的运维团队对平台数据安全的把控，变得越来越薄弱也就在意料中。

如果能够解决数据泄露的难题，想必好大夫在线早就解决了。毕竟在好大夫在线平台上，甚至就连医生的每一条咨询记录都要收费，怎么可能会允许别人肆意倒卖本需要收费观看的内容。这对急于变现的好大夫在线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能忍住不出手，只能说明是真的没办法或者已经不太在乎了。

需要声明的是，这些都只是本文基于现状的合理假设，并不代表是既定事实。除了上面这种推论，也还有另一种概率极低的可能，那就是好大夫在线团队在与资方产生隔阂的之后，知道卖身的希望已经相对渺茫，或者即使有人接盘价格也会远低于预期，便开始破罐破摔，把最有价值的数据释放出来，以期获取更多的利益。不然，以好大夫在线这么多年的技术沉淀，想要杜绝海量数据的泄露，应该不是难题。但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估计也只可能存在于理论上，作者并不相信好大夫在线的团队会如此。

因为这不仅违背商业道德，也违法。

好大夫在线这些年的发展虽然历经坎坷，但也是一家公认的理想主义的公司，虽然走向衰落已经不可避免，但应该还保有自己的底线。

再难，数据安全也不该被如此忽视

讲了这么多，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一句话：虽然好大夫在线面临诸多挑战，但是对于海量数据被倒卖这件事，不应该无视。

保护用户的信息不被泄露，这不仅仅关于企业的形象，也是企业的立身之本，更是法律的明文规定。

媒体经常报道，创始人王航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获取商业价值之前，好大夫在线要做的是提供靠谱的社会服务。”而好大夫在线本身也有著名的“三不做”——不赚取药品利润、不自建线下医院、不做医疗广告业务。”

这些说的都很对，也说明好大夫在线有着自己的底线和企业观。正因如此，好大夫虽然商业化之路并不成功，但一直以来也颇受尊重。

但现在的问题是，从抓取好大夫在线的数据他用到公开贩卖海量数据，目前为止，在这一连串的数据泄露过程中，本应扮演责任担当的好大夫在线，角色却一直是缺失的，这真的非常令人遗憾。

作者针对此问题咨询了相关专业人士。广东盛唐律师事务所的杨凡律师认为，如果网络医疗平台的海量信息被第三方抓取倒卖，第三方其实已经涉嫌构成“侵害公民个人信息罪”，而医疗平台因为没有尽到保护好用户信息的责任，也可能因违反《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需要承担相关的民事责任。

北京德恒（南京）律师事务所的杨厚玲律师也表达了类似观点，在平台用户数据被倒卖这一事件中，首先需要明确倒卖数据的第三方与平台之间的关系，如果两者共同实施倒卖行为牟取非法利益，则两者涉嫌侵害公民个人信息罪的共同犯罪。如果平台方未参与第三方的倒卖行为，但因平台负有监管和保障义务，故对于数据泄露造成用户权益受损，也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

根据我国《数据安全法》第二十七条，开展数据处理活动应当依照法律、法规的规定，建立健全全流程数据安全管理制度，组织开展数据安全教育培训，采取相应的技术措施和其他必要措施，保障数据安全。利用互联网等信息网络开展数据处理活动，应当在网络安全等级保护制度的基础上，履行上述数据安全保护义务。

与此同时，《数据安全法》第二十九条也明确规定，开展数据处理活动应当加强风险监测，发现数据安全缺陷、漏洞等风险时，应当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发生数据安全事件时，应当立即采取处置措施，按照规定及时告知用户并向有关主管部门报告。

所以，不论从法律角度还是商业道德角度，好大夫在线的都应该为信息被泄露倒卖的情况做出明确的应对，即使现在可能面临一些商业上的困难，也不应该如此忽视数据安全，这是它不能逃避的责任。

在互联网医疗波澜壮阔的发展史上，好大夫在线曾经留下了灿烂的一笔，而伴随着互联网医疗后续的迅速发展，逐渐掉队的好大夫在线，正在被其他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如今的好大夫在线，不但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连自己平台的用户数据可能都无法掌握了。

70万条问诊信息，90万条医生数据，一千多万条沟通数据，这数量几乎涵盖了整个好大夫在线的数据内容，说把整个好大夫在线的数据库搬空了也不为过。而如此恶劣的事情发生在一个以理想主义著称的平台，颇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