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陈升龙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19日，持续了9天的新西兰毛利人集体游行进入高潮。当天午后，至少35000人抵达首都惠灵顿议会大楼外。

这种传统的政治诉求表达活动于11月11日在该国最北端的莱因加角开始，一路向着惠灵顿挺进，全程达1000公里。参与者不仅有占总人口17%的毛利人，还有其他支持包容、多样、平等种族关系的支持者。毛利人女王也在队伍之中。

19日当天早些时候，在海滨公园，现场飘扬着毛利人的旗帜，也有人举着标语牌，要求议会放弃拟定中的《条约原则法案》。惠灵顿市议会警告随着游行队伍蜿蜒穿过各主要干道，通勤者们要为长达数小时的出行延误做好准备。

毛利党领袖怀蒂蒂（Rawiri Waititi）想通过游行呼吁分散在全世界的毛利人站出来争取权益。她指责，提出上述法案的行动党党魁西摩（David Seymour）想改写毛利人历史。而正当西摩试图走出议会大楼时，游行队伍高喊“扼杀法案”，他很快又缩回大楼里。西摩本身也是毛利后裔。

和平游行抗议是毛利人的传统。新西兰上一次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是在2010年，当时执政的国家党计划就开放7058公顷的受保护土地和海洋保护区进行采矿咨询，但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不安，结果4万土著人在奥克兰中央商务区的主要道路皇后街游行，逼迫政府取消计划。

11月14日，议会就西摩提交的《条约原则法案》进行一读投票，遭到毛利党等反对派的强烈反对。毛利党议员哈娜-罗希蒂·迈皮-克拉克带头在西摩面前跳起了毛利人特有的哈卡战舞，并撕掉了法案文本。最终议长布朗利（Gerry Brownlee）不得不宣布休会，克拉克也因扰乱秩序被停职24小时。

这一极具感染力的视频在全球范围内被各新闻机构热播，好莱坞“海王”扮演者杰森·莫玛也转发支持。原始的毛利人战舞旨在通过集体凶悍的瞪眼、吐舌、拍打肢体、吼叫来威吓敌人、激发士气，如今已成为新西兰体育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在政治生活中，毛利人战舞常被用来表达强烈的政治立场和情感‌。

在去年底以该国史上最年轻（21岁）议员身份进入议会时，出生于政治世家的克拉克就以一段战舞引起了关注。当时她在接受《时代》采访时表示，想通过独特的方式让年轻选民意识到政治决策将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

事实上，这戏剧性的一幕是新西兰政治矛盾积累后爆发的结果，也揭示了紧张的种族关系。截至2023年12月，新西兰总人口约531万。虽然欧洲移民后裔占比近70%，但种族构成保持多样化发展，毛利裔、亚裔、太平洋岛裔以及中东、拉美和非洲裔群体的增长速度明显快于前者。

毛利人至少在14世纪中叶就已定居这里，1769年起，英国陆续向新西兰大批移民。1840年2月6日，当时的维多利亚女王与500多名毛利酋长签订《威坦哲条约》，新西兰接受英国殖民统治，而毛利人得以保留土地等资源，以及碰鼻礼、纹面、战舞等独有的民族文化。

新西兰在1917年宣布独立，至今仍是英联邦成员，其事实上的宪法由两国议会通过的一系列法律和修正案，以及英国枢密院的决定构成。《威坦哲条约》规定的原则和司法解释至今仍指导着新西兰的立法和重大决策，尤其是涉及毛利人权利的部分。由于该条约的英文和毛利语两个版本在毛利人酋长事务、土地和自治的权力方面存在分歧，因此设有专门的法院等机构进行处理和解释。

2023年10月，新西兰举行3年一次的议会大选。最终在123个议席中，国家党占49席、行动党占11席、毛利党占6席。国家党因为未过半数，因此和新西兰优先党、行动党联合执政。值得指出的是，在123位新议员中有33人为毛利裔，占27%，覆盖执政党和反对党。

新总理、国家党党魁拉克森在当选后就准备挑战“立国之本”，宣布要废除或审查十几项与毛利人有关的政策，并根据实际需要而不是种族为全体新西兰人提供服务。这些计划包括可能举行公民投票或重新审议《威坦哲条约》、废除毛利人卫生局并取消禁烟令（毛利人吸烟率高于其他群体）、减少在公共服务中使用毛利语、废除与优待毛利儿童有关的立法。

作为支持拉克森担任总理的交换条件，西摩被允许起草《条约原则法案》。他试图配合这个中右翼执政联盟的议程，扭转长期以来对毛利语言、文化和习俗的承认。西摩提出，《条约原则法案》导致国家因种族而分裂，没有体现出人人平等的民主原则，扭曲了条约的初衷，创造了双重制度，因此需要修改。

该法案自酝酿之日起就引起了公众、学者、律师和毛利人权利团体的愤怒，他们认为该法案制造种族分裂，破坏毛利人与统治者的关系，违反宪法精神，根本就不应该提出来表决，相关辩论只应在毛利部落以及英国王室之间进行。

今年7月，27名新西兰毛利语职业译员联名致信拉克森等高官，称《条约原则法案》的提出是基于对《威坦哲条约》有“严重缺陷”的翻译，并没有达到国际翻译伦理标准，其中包含的关键概念是建立在对原始文本有意的添加、省略和歪曲之上的。

反对党阵营呼吁拉克森阻止这项立法。于是在强大的政治和舆论重压之下，拉克森改变了原有立场。他在本周早些时候表示，《威坦哲条约》经历了184年的谈判和辩论，不应受到挑战。而西摩则呼吁执政联盟同僚尊重民意和民主程序。

在新西兰，所有法案在通过前必须在议会通过三读表决。《条约原则法案》一读通过后，将在特别委员会进行6个月的审议，然后再二读投票。拉克森此前明确承诺仅在一读中支持，另一个执政党新西兰优先党也表示之后不会继续支持。《条约原则法案》或难逃破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