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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寒的第四部电影《四海》以豆瓣5.6的评分和4.74亿票房结束了2022年春节档的竞争。5.6分是韩寒执导的电影中评分最低的一部，也是今年春节档5部真人电影中最低的。在正月初二豆瓣开分之后，电影的票房随着口碑一路走低，灯塔专业版原本预测该片将获得20亿左右票房，而在春节档结束之后，《四海》的票房还不到原本预测的四分之一。

这是韩寒第三次进入春节档，2017年春节档的《乘风破浪》和2019年的《飞驰人生》分别获得10.46亿和17.28亿票房，即使是暑期上映的《后会无期》也在当年获得了6.28亿票房。从票房上来看，《四海》是韩寒最差的一部电影。从影片的质量上看也是如此。

从《后会无期》开始，车、小镇青年、父与子成了四部影片中一以贯之的母题。《四海》则到处都是前三部电影的影子。

韩寒从不避讳自己“小镇青年”的标签，反映在作品中就是热衷于将故事背景设定在小地方，例如成名作《三重门》的主角林雨翔来自小镇；电影《后会无期》的主角从东极岛出发，《乘风破浪》发生在小镇上。电影《四海》同样延续了韩寒的“小镇”情结，故事被设定在南澳岛上。

对父子关系的探讨也延续到了《四海》中。在韩寒的电影中，父与子的关系大多是一种哪吒式的反叛和联结：男主角与父亲的关系总是疏离的，男主角从心理上反感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但作为儿子，又总以殊途同归的成长来验证自己与父亲似乎以血缘传承的、难以摆脱的相似性。比如《后会无期》中的马浩汉的父亲是四处漂泊的海员，他自己最后也成为消失在地平线的迷；《乘风破浪》中徐正太的“混混”父亲徐太浪冲动不靠谱，而徐正太自己也叛逆地要做赛车手。在《四海》中，刘昊然饰演的吴仁耀尽管从内心里鄙夷“渣男”父亲吴仁腾，但最终也像他一样辜负所爱。

韩寒四部电影的叙事风格也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影片的亮点多来自借角色之口说出的“金句”，例如《后会无期》中袁泉饰演的刘莺莺的那句“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是克制。”以金句而不是连贯的剧情连接起来的影片也形成了韩寒电影独特的风格。这种风格的极端就是割裂的剧情和严重功能化的人物。割裂的剧情和严重功能化的人物出现在任何一部电影中都是灾难，《四海》却不幸集齐了两者。

韩寒在电影作品中着墨最多的话题不过是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三种关系。《四海》的剧情恰好按照三种情感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刘昊然饰演的吴仁耀与沈腾饰演的吴仁腾之间的互动，描述的是矛盾的父子情；第二部分是阿耀与尹正饰演的周欢歌之间因摩托车产生的友情；第三部分则是阿耀与刘浩存饰演的女主角周欢颂之间“麦琪的礼物”式的爱情。

以三个阶段的三种情感勾勒一个少年的成长是常见的叙事逻辑。但由于三个阶段之间的转折太过生硬，导致剧情极其割裂。第一部分的结束以父亲吴仁腾的离开为标志。如果说这个情节在影片开头就有铺垫，那么第二部分的结束，也就是周欢歌在近岸被并不符合该码头体量的巨轮撞死，就显得太过离奇并且不合逻辑了。总而言之，《四海》的叙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拙劣，少年成长的三个阶段之间的递进，并不以剧情符合逻辑的发展来推进，而是通过使角色离开的方式来强行转场。

在这个毫无逻辑的叙事框架中，所有的人物都变得莫名其妙和功能化。冯绍峰饰演的警察似乎只是为了说出那句“后会无期”，陈小春饰演的赛车手好像只是为了致敬《头文字D》，黄晓明饰演的showta哥是虚假的“盖茨比”……影片中没有对任何一个配角的出场与结束给予足够的铺垫，他们好像只是导演为了致敬而强加的角色。吴仁耀的设定是独自照顾患老年痴呆症的外婆，但影片并没有任何镜头展现他的这一人设，反而出现了吴仁耀将外婆交给无亲无故的司机这种荒诞、不负责的情节。外婆这一角色似乎只是为了服务于吴仁耀的人设。即使是与男女主角交集更多的尹正和沈腾，也像打卡上班似的完成任务就匆忙下线。唯一可以称得上细致的情节，是影片开头给《麦琪的礼物》的特写。这个设定简单直接地暴露了爱情故事的结局，但女主角的牺牲又是那么地草率。

按照契科夫的理论，如果第一幕墙上有一把枪，那么这把枪一定会在第三幕响起。而在这部电影里，墙上的枪都成了虚张声势的装饰。电影中的那些看似线索的设定，例如父子关系、摩托车队、爱情，每一个都还没来得及仔细铺开就草草收尾。

韩寒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四海》总体来说实现了我一以贯之的自我风格和自我表达”。文艺和散漫的确是韩寒的一直以来的风格。这种风格出现在文字作品中或许可以被形容为“形散而神不散”，而从青年作家转型成为导演的韩寒，在驾驭影像时显然还没能做到。这就导致无论是评分最高的《后会无期》还是没及格的《四海》，剧情都十分散漫。而《后会无期》因为公路片的性质被原谅，《四海》却成为不够搞笑的喜剧与太过悬浮的现实主义的矛盾综合体。

欧亨利在《麦琪的礼物》里写道：“人生是由大哭、抽泣和破涕为笑组成的，而其中抽泣占据了绝大部分。”或许韩寒想要借《四海》表达同样的主旨。然而，影片无论是对小镇青年的描摹，还是对亲情、爱情、友情的刻画都过时而虚幻。或许韩寒不再是那个直抒胸臆的青年作家之后，同时也失去了对现实的敏锐触觉。那些作为创作者想要抒发的情感，也因为失去现实的土壤而显得陈旧和做作，以致于整部电影看着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从2014年的《后会无期》到2022年的《四海》，韩寒似乎一直在自己的文艺情结中打转，使用的套路也类似。“男人至死是少年”，但观众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