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线出行 周雄飞
编辑|子夜
“新年新气象”这句话,对于贾跃亭和他创办的法拉第未来或许并不适用。
就在众人欢度虎年春节的同时,法拉第未来(Faraday Future,以下简称FF)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发布了一份报告,该报告称通过调查发现,FF投资者发布的声明中存在某些与事实不一致的地方,以及公司治理和合规性方面存在某些弱点。
FF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发布的调查报告,截图自公告
其中,所谓“不一致”的地方主要有两处,一则为“此前FF曾宣布已有1.4万辆FF 91订单”,但据调查发现“这一订单的数量可能具有误导性,因为这些订单中仅有几百单是付款的,其余都是没有付款的。”
其二,该调查报告指出“低估了贾跃亭对FF的参与程度”。早在2019年,贾跃亭就宣布辞去FF的CEO职务,转任FF的CPUO(首席产品&用户体验官)。但据调查发现,贾跃亭在FF内部依然掌握着很强的话语权。
需要注意的是,这一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是源于FF在去年10月被美国做空机构J Capital Research做空后,为了回应做空而特别成立的。就此,该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发布调查报告后,一度被业内视为FF的“自曝”。
不过,这一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出具的调查报告中,也明确提到了“对于此前做空机构提交的做空报告中提到的指控,均未有证据可以证实”。
虽然做空指控没有证据可以支持,但随着此次“自曝”,很大可能会使贾跃亭和FF陷入更深的信任危机中。毕竟,这次“自曝”意味着贾跃亭和FF又向公众和行业撒了两个大谎,再加上此前所承诺的FF 91量产一再跳票、上市后的首份财报也接连推迟。
在这样一系列的“失信”行为发生后,谁还敢信贾跃亭、谁还敢买FF?
1、被夸大的订单量
“我们已收到超过14000份FF 91车辆的预订。”
去年7月,FF在其上市招股书中对于FF 91的量产进一步做了描述,表示会在今年7月实现上市量产,并透露了彼时FF 91的预定情况。这一订单量的公布,一时引起了行业内外的广泛关注。
再加上之后贾跃亭亲自乘坐FF 91参加上市仪式和首家FF线下体验店落户美国纽约曼哈顿街头,这些信息都被业内认为是FF 91量产的前兆。
但未曾想到的是,就在半年后,FF却通过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自曝”订单量存在虚假嫌疑。
在FF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向美国证券监督委员会提交的报告中,他们表示“此前FF在上市招股书中所宣称的“已收到超过14000份FF 91车辆的预订”可能具有误导性,因为这些预订中只有数百个已付款,而其他(总计14000个)未付款。”
调查报告中对订单造假的描述,截图自报告
一位新能源车企销售告诉连线出行,能被视为真正的预订订单必须是已经完成支付定金的订单,没有付款无法算作一笔订单。
其实,在这份调查报告发布前,已有一些做空机构对FF的订单量产生质疑。
去年1月底,贾跃亭宣布FF会通过SPAC方式实现上市的同时,在发布招股书之前也率先透露了FF 91的订单情况,表示FF首款旗舰车型FF 91已获得超过 1.4 万辆订单。
但很快,这就遭到了做空机构Hindenburg的质疑,该机构表示通过调查可以认为FF所声明的订单量是伪造的。对于这一质疑,FF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不过在这之后FF在公开场合再也没有提到与订单量相关的信息。
这之后,FF的上市计划继续进行,并在去年7月初完成了上市。但就在FF上市三个月后,又一做空机构盯上了FF。
去年10月初,做空机构J Capital Research发布了一份关于FF的做空报告,并在这份长达28页的报告首页提出了一个观点——“我们不认为FF公司能卖出哪怕一辆车。”
在这份报告中,该机构首先将矛头对准了FF在去年1月公布的大笔订单量。他们认为FF宣称的这些订单量是虚假的,因为通过调查发现FF所宣称的这些订单中有78%的订单都来自于同一家公司,而这家公司很有可能是FF旗下的子公司。
这就意味着,FF公布的订单中很大部分都来自于“左手倒右手”的把戏,而不是来自于真实的消费者。
其次,该机构还在做空报告中表示,FF已经废弃了五个工厂,其中包括承诺要在美国加州的North Las Vegas 和 Vallejo建立的厂房,以及在中国德庆、珠海及广州的工厂。
FF曾在上市招股书中写到,旗下的汉福德工厂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工,并预计在7个月内完成FF 91的量产。但通过该机构的走访,招股书中的这家工厂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开工的迹象。
J Capital Research实地拍摄的FF汉福德工厂,图源做空报告
除了工厂因素之外,J Capital Research还从技术方面论证了FF无法交付这样大量的订单。
在他们看来,由于零部件耐用性和供应商方面的问题,很难实现FF 91的大规模量产,“基本没有供应链厂商会接FF的业务”J Capital Research援引一位FF内部高管如是说道。
而在零部件方面,主要是针对于动力电池方面,J Capital Research曾采访了FF内部的两位前高管,他们均表示FF 91搭载的动力电池存在会泄露、甚至是爆炸的风险。
针对这些机构的质疑,贾跃亭很快在社交平台上回应道“冷饭热炒、无稽之谈”;FF官方随后也发表声明称,面对质疑FF特地成立了一个独立董事组成的特别委员会,来调查有关做空机构披露不准确的指控,这正是前文所提到的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
现在来看,通过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的调查,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此前J Capital Research等做空机构的质疑是没有证据的,但与此同时,也“自曝”证明了FF此前公布的订单量存在夸大嫌疑。
除此之外,贾跃亭在FF内部的话语权也成为了此轮质疑的焦点。
2、FF姓不姓“贾”?
“贾跃亭在FF上市后对公司管理的参与比很多股东显得更为重要。”
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在发布的调查报告中这样描述着贾跃亭在FF内部的话语权。在他们看来,公众及投资人很有可能低估了贾跃亭对于FF的参与程度,尤其是在贾跃亭辞去FF的CEO之后。
2019年9月,FF在其官网、官微和官方公众号同步发布了一条消息,宣布任命前“宝马i8之父”毕福康为FF全球CEO,FF创始人贾跃亭会辞去原全球CEO职务,转任CPUO一职。
彼时FF官方透露,毕福康担任FF公司全球CEO职位后,会全面带领FF核心团队实现战略目标,持续打造行业领先的技术及产品,并重点推动正在进行的融资活动。
而对于贾跃亭,会交出对FF的控制权,转而负责互联网生态系统战略的整体落实,领导人工智能、产品定义、用户获取、用户体验和用户运营等相关工作。
到了2020年7月,贾跃亭在其个人微博中发布了一份名为《打工创业、重启人生、带着我的致歉、感恩和承诺》的博文,其内容主要是宣布其个人破产重组案最终完成,他无需承担29.6亿美元的债务,所有债务会装进FF股权的信托基金中。
贾跃亭公开信,图源贾跃亭个人微博
就此,在业内看来贾跃亭之所以此前会辞去FF的CEO一职,主要是为了达到个人破产的目的。
对于这点猜测,贾跃亭表示,“我之所以会放弃一切,只为把FF做成,尽快彻底偿还余下的担保债务,实现变革汽车产业的梦想。”
殊不知,这之后贾跃亭依然通过不同的方式操控着FF。
据FF提交的招股书显示,上市后的FF会组建董事会,并且董事会成员会有9个席位。对于董事会成员的任命FF管理层委员会进行参与,这一委员会可以指定其中的4位董事,再加上FF的CEO须为董事会成员,因此FF管理层委员会能指定的董事成员实际上就是5位。
9位董事会成员中5位可由FF管理层委员会决定,按照中国大陆的法律认定规则来看,如果一利益集团控制某一公司半数以上的董事会成员,那么就可以认定这一集团实际控制这家公司。
贾跃亭虽然在辞去FF的CEO之后,担任的是FF的CPUO一职,但需要注意的是,他依然是FF管理层委员会的一员。另据外媒The Verge报道,任FF全球资本市场副总裁一职的王佳伟,是贾跃亭的外甥,他同时也是这一FF管理层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无独有偶,做空机构J Capital Research也曾在他们的做空报告中提到“贾跃亭或许仍然通过直接控股,担任职务、聘用亲属(外甥王佳伟)等方式掌握对FF公司的控制权。”
这就意味着,贾跃亭看似已经主动脱离了对FF的掌控,但实际上FF依然“姓贾”。
面对贾跃亭利用管理层进行权利布局的事实,FF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也在调查报告中列出了一系列的补救措施,其中新任命了Susan Swenson担任董事会执行主席一职,FF CEO毕福康和CPUO贾跃亭将向其汇报,且后者二人的年度基本工资均将削减25%。
根据新的领导结构,Brian Krolicki 将卸任FF董事会主席和公司治理及提名委员会主席的职务,成为董事会审计和薪酬委员会的成员;Jordan Vogel将卸任FF治理及提名委员会的职务,担任首席独立董事;Scott Vogel将成为董事会审计委员会、公司治理及提名委员会的主席。
此外,对于与贾跃亭有亲属关系的FF全球资本市场副总裁王佳伟,将会被无薪停职处理。
FF独立调查特别委员会列出的补救措施,截图自报告
据连线出行获悉,以上这些补救措施已于2022年1月26日获得FF特别委员会的批准,并在2022年1月31日的FF董事会会议上获得批准,立即生效。
在业内看来,通过以上一系列对于FF管理层的“大换血”,将会对贾跃亭此前构筑的掌控权利进行一定的限制和约束。而对于FF而言,它面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思考——此次贾跃亭的谎言再次被拆穿后,还会有人相信FF吗?
3、还会有人相信FF吗?
FF自身可被信任的资本,已经所剩不多。
对于车企而言,获得公众和投资人信任的主要来源就是产品的量产,以及之后的销量。就拿“蔚小理”为例,在它们成立之初并不被市场认可,以至于各自都经历过“至暗时刻”。
但随着旗下新能源汽车的大规模交付,渐渐被更多消费者接受和认可,最为明显的表现就是销量的增长。放眼去年全年销量,“蔚小理”三家车企的总销量都已接近10万辆的水平。
再到今年1月,小鹏和理想的月度销量都已破万,分别达到了12922辆和12268辆,蔚来虽然没有实现破万,但销量也接近万辆、达到了9652辆。
销量之外,股价和市值的增长也体现出了资本市场对于“蔚小理”的信任。截至2月8日收盘,蔚来、小鹏和理想的股价分别为24.69美元/股、37.17美元/股和29美元/股,市值分别为392.7亿美元、318.3亿美元和294.7亿美元。
如果将此股价和市值与“蔚小理”在美股上市时相比,都有大幅的提升。蔚来、小鹏和理想美股上市当日收盘时股价分别为6.6美元/股、21.22美元/股和16.46美元/股;市值方面,“蔚小理”上市当日市值分别为62亿美元、155.9亿美元和97.24亿美元。
蔚来、小鹏汽车和理想汽车股价变化情况,数据来源于老虎证券,连线出行制图
反观FF这边,FF 91自2017年1月在美国拉斯维加斯CES展上发布后,FF多次承诺量产上市时间、也多次经历量产上市“跳票”。连线出行曾在《贾跃亭又给投资人“画饼”了》一文中对其进行过详细描述。
而对FF 91的量产上市,FF相关高管依然还在做出承诺。
今年1月,FF发布微博表示,FF 91将会在今年夏天正式量产,根据计划FF 91的量产版应该是在7月份正式下线。而在此前,毕福康也在公开场合透露了同样的消息。
但在业内看来,FF要完成这一目标,并不容易。尽管FF上市后还未交出其第一份财报,但在去年12月的一场投资者电话会上,FF官方称截至2021年9月30日的三个月内,预计第三季度亏损增至约1.43亿美元,净亏损则增至约2.8亿美元。
此外,FF官方还表示,预计截至2021年9月30日,公司累计亏损约28亿美元,预计在可见的未来将继续产生重大的经营亏损,约在2024年可实现盈利和正现金流。
按照FF统计,截至2021年9月30日其现金和现金等价物约为6.67亿美元,这些剩余的资金可以保证FF 91在今年7月上市。但FF也预计截至2021年9月30日的总负债约为3.54亿美元。
FF 91,图源FaradayFuture官微
再加上随着劳动力成本、电池及芯片等原材料价格的增长,以及关税和供应链限制等其他宏观经济挑战,FF 91项目上会增加一定的成本。抵去负债和增加的成本,FF的资金储备或许并不多。
FF也预估道,要实现FF 81和FF 71两款车型的研发,还将需要约15亿美元的额外资金。
除了缺钱之外,要实现FF 91的全球大规模交付,中国市场也是FF不能丢失的市场。
去年11月底,FF相关负责人在回应公司财报延期的提问时表示,公司除了正在全力以赴实现FF 91量产,还在洽谈中国总部落地相关事宜。据了解,彼时FF的目标城市包含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
但几个月过去了,FF中国总部的落地已然没了消息。在业内看来,或许是因为FF此前被做空机构质疑,再加上贾跃亭本人的信用在国内已经不剩多少,在国内建厂的可能性或许已经不大。
“对于资本市场而言,目前对于FF和贾跃亭的态度除了谨慎之外,更多是在思考FF是不是一个值得投资的标的,因为现阶段在投资人面前的造车项目已经有很多了,如果要投资肯定会选一个比FF经历简单些,看似风险小一点,或者合作方实力更大的项目。”奥纬咨询董事合伙人张君毅对连线出行这样表示。
FF的信任危机已经很严重,资本市场也在用脚投票。
截至2月8日收盘,FF的股价为4.24美元/股,市值为13.75亿美元。相比于FF去年7月上市当日16.8美元/股的开盘价,已跌去了74.76%;市值方面,较上市当日的54亿美元,也已缩水了40多亿美元。
FF股价情况,截图自老虎证券APP
而这样的不信任,目前已愈演愈烈。
浙江泽鼎律师事务所律师夏谨言告诉连线出行,由于FF是美国上市的企业,它是受当地法律约束的。像FF这样未如实披露信息或数据造假,将损害股东的权益,可能会违反美国当地的法律、行政法规。
正因如此,据多家媒体报道,就在FF独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发布调查报告后,曾为瑞幸股票投资者发起集体诉讼的Pomerantz Law Firm宣布将代表FF的投资者进行调查索赔。而此前已有多家律所对FF提起集体诉讼。
随着本月FF“自曝”订单数据存在造假嫌疑和贾跃亭并未脱离对FF的控制等事实后,北方工业大学汽车产业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翔认为,国内市场及投资人对FF的信任还会进一步降低,同时FF也会受到更加严格的审视。
虽然现实已是如此,但FF的造车之路依然要走下去,因为只有真正造出车、卖出车,或许才能挽回一些公众及行业对其的信任。也只有这样,贾跃亭的“造车梦”才不会就此“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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