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商业评论 王明雅
编辑|葛伟炜
缘分是从一束光开始的。
桃子走进这间店,向阳站立,对面是家油漆店,隔壁在售地板砖,周边旧旧破破,只有阳光肆无忌惮,正穿过门窗洒进来。她觉得舒服。
这是一家撤走的灯具店,上下两层,一楼约摸30平米,在盱眙县中心的建材城一隅。桃子决定租下这里。两个月后,一家名为“小绿桃子·解忧商店”的杂货铺开张。
不大的店里,被饰品、文具、帆布包、手机壳和杯具等各色可爱小物塞得满满当当,桃子有自己独到的品味,她偶尔还会进些衣服单品,口碑很好。
千里之外的慢节奏城市成都,这样的杂货小铺更多一点。比如一间名为“大桔商店”的小店,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网红打卡点,店里售卖创意小物之外,还会举办公益活动。
杂货店突然在各地涌现,成都、淮安、中山、抚顺,从西至东,从南到北,有都市,也有县城。在小红书或抖音搜索关键词,能看到不少探店分享,甚至催生了一批创业帮扶的职业博主。
杂货店源自日本,大都售卖与日常息息相关的小商品,甚至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人们在这里感受生活温度,更热爱生活。
如果去探究这些营业中的杂货铺,会发现它们拥有众多共通点。店主大都是女孩,90后,在一二线城市工作过,回到家乡后,选择开间小店。
小店带给这些年轻人的意义是多元的,或是童年小卖部的情结,又或是逃离北上广大城市后,建在家乡的一处梦想自留地。
当站在更广阔的视角,又会发现,它也是作为城市新零售业态中的一员——生活集合店在下沉市场的延续。
无论如何,理解年轻人,也就理解了每间杂货铺。
解忧杂货店
选址没有大费周章。本来是朋友想找店面开酒吧,听说附近有房子,叫了桃子一起来看,她一眼相中。
房租稍微还了一点价,没有往多了聊,一年两万出头,根据行情,并不算贵。天秤座犹豫,但她心里有杆秤。
除了享誉全国的小龙虾,盱眙是一座相当普通的苏北县城,这是桃子的老家。她在成都读了大学,毕业后,先后在深圳、杭州工作,做过时尚编辑、品牌策划、内容运营,以及穿搭博主,“很混杂”。家里有催促过回家,但直到最近一两年,她才有了想法。
“如果回家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哪里其实都差不多。”这个91年的女孩想明白了。
开间杂货铺的想法从大学时就有,一方面,成都有很多这样的小店,她看了喜欢,另一方面,“确实爱折腾”。桃子在大学开过网店,也做过自己的原创服饰,都并非专业相关。
小店的名字里有“解忧”,在卖文具、生活创意品、衣服、饰品等二十余种商品之外,桃子希望这里还能给人带来快乐与归属。
如果这些杂货铺有性格,一定是温柔恬静的。像它们的主人。
在成都,紧邻宽窄巷子景区和奎星楼的小通巷,街道安静文艺,人流量不错,大桔把小店选在了这里。店面37平,由两间房合并,一间定位玩具屋与生活杂货,另一间做文具杂货,以及不定期的原创插画主题陈列,留给顾客拍照。
大桔原来供职于一家教育机构,去年1月份,她签下装修合同,启动了“大桔商店”。
杂货铺是小时候的梦想,大桔读书时就常逛校门口的文具店,零花钱大都买了各色的笔和好看的本子。
某次旅游时,碰巧逛到一家两层楼的杂货店,店主是一对夫妇,是丈夫为照顾生病的女主人所开,小店温馨美好,小玩意有趣多样,大桔深受感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儿时梦想。
创意、文艺、美好,搭起了杂货铺的基本框架。
大桔感慨,和预想中不同,小店还吸引到了附近的居民,大家常常遛弯时牵着狗狗就来逛店,花白头发杵着拐杖的老爷爷会买插画,小朋友放学后拉着爸妈就来了,幼儿园的孩子买贴纸,学生买本子。
县城没有大学,在桃子的店内,寒暑假会迎来客流高峰,平日里,附近的银行职员或老师也会光顾,多是年轻人,朋友带朋友。
去年圣诞节,盱眙天气很冷,零下7度,她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到了晚上,店里店外却被挤满,自己差点没地方站。
桃子在社交媒体发了动态:开家小店的初心也不是赚大钱,但我好好做,大家愿意来,这就很好了。
日杂百货潮
杂货是个很日式的概念,在日本,“雑貨”店指日常生活必备小物件的综合商店,它不同于国内的小卖部或便利店,是一种建立在生活美学之上的业态。
东京的下北泽被称为年轻人的淘货天堂,就是因为这里是有名的“雑貨”圣地,上千家店铺,从家居好物到趣味玩具,不买也可以逛一天。
如果将这些杂货铺投射到更大的行业层面,也很容易发现,它像国内近些年兴起的生活集合店,如九木杂物社、The Green Party、番茄口袋等。后者的鼻祖仍然是日杂店。
2020年,日本国内知名日杂专卖店LOFT,在上海美罗城开设1号店,1000平米的店面内,拥有近2万个SKU,集中于化妆品、文具和百货等品类。二三十岁、年轻、女性,是其核心顾客层。
LOFT执行董事、海外事业部部长庄野桂一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LOFT决定进入中国市场的理由之一,就是感受到了赴日观光客的消费需求,LOFT的银座、涩谷店,访日游客消费额中有一半来自中国。
它的运营密码是,强大的买手团队在不断关注商品的更迭,根据庄野桂一郎的说法,半数商品会不断替换,不断有新的企划提案出现,比如季节、联名活动。
LOFT官网如此定义自己:
它不是一个以功能用途为卖点、偏重于品种是否齐全的传统商场,它是传播时代潮流、注重商品推广的编辑型卖场。它不仅仅是顾客带着明确目的进行购买的普通卖场,还是一个即使漫无目的也能发现惊喜,发现感动的体验式沉浸型卖场。
成立于2020年的集合店番茄口袋,以14~28岁女性用户为目标客群,目前在北京拥有四家线下店。这家公司单店设置上万个SKU,会不定期举办线下活动,如圣诞爵士音乐派对、画师签售交流会等。
其创始人王丽杰曾谈到,年轻女性消费者线下可逛空间稀缺,番茄口袋希望提供一个无目的、无压力的逛街空间。
小型杂货铺在二三线与十八线小城迸发,一定程度上说,和大型连锁生活集合店在一线城市的扩张,没有本质区别。
年轻人走入线下,愈发看重体验的价值,对个性和有趣的需求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强烈。而这些同为目标消费者的店主们,从自身的需求出发,无意中搭上了这趟列车。
就像庄野桂一郎的观察:这两年,人们不再拘泥于大牌商品,而是渐渐关注生活方式、生活感,商场也在全面推出这些主题的店铺。
不为赚大钱
事实上,和LOFT、番茄口袋的运营法则一样,一般而言,杂货铺店主们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也都放在了进货和选品上。面对一家几十平米,但有近千个SKU的小店,如何成功运转,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每个店主都有自己的独门法则。
位于广东中山南头镇的阿册杂货铺,主要售卖陶瓷、首饰一类小物,一部分从1688等批发网站进货,还有店主阿册去国外旅游时带回的纪念品。
除此之外,店里有特别的DIY手机壳,源于阿册的一个画画梦。手机壳反响很好,后来一些客人也有DIY的需求,为此,她专门开辟了一个角落。
阿册原本做外贸,后转型成为一名网文作者,因为对时间自由度要求高,选择辞职开了这间杂货铺。现在,她白天在店里写文,偶尔整理货架,摆摆物件。
在每一个店主看来,杂货铺的主要目的都不是赚钱,当然,杂货铺本身也并不赚钱。
新零售商业评论接触到的店主们,前期投入少的也有五六万,高的则有十多万元,在运营不到一年的节点里,大多处于收支平衡状态。
别抱着想赚大钱的想法——店主们异口同声。
传统的进销模式之下,小店赚取的大都是薄利,走量才是正确操作,但杂货又是精致和独特的,也因此,日杂品牌LOFT进入中国后,首先考虑的就是摒弃从日本大量进口的方式,转而发掘国内本土品牌,以降低成本。
不过,年轻人开店这件事,不必用老派思维框住,她们擅长将未来的不确定性视作可能性。
大四学生阿呆,还没从象牙塔毕业,却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杂货铺生意人了。在广东惠州,阿呆在一条青年文化街区盘下一间店,除却日杂产品外,主营香氛。
杂货铺的设计风格偏向家居化,店铺内,餐具或香氛都属于好看的一类,阿呆认为,无论90后还是00后,大家的消费审美都更在意仪式感了,美好的事物有让人拍照分享的想法,最终都是为精致感的生活服务。
相比学校,阿呆坦言,她更擅长也更热爱自己的事业。这个98年出生的女孩,在线下实体店之外,还会偶尔出摊参加市集活动。目前的计划是,顺利拿到毕业证后,就会全身心投入小店。
体制内的父母并不支持这份事业,对于他们来说,做生意意味着不可控的风险,于是多次劝说阿呆找份“铁饭碗”的工作,双方甚至爆发了冲突。
在阿呆看来,做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需要调整好心态,但开店的初衷并不是赚钱,而是收获经验和体会,这些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在30岁以前,我可以因为还年轻,有机会去尝试新的东西,这样才知道我究竟适合做什么,对未来才有规划。”阿呆告诉新零售商业评论。
结 语
眼下,在空了整整四个月后,“小绿桃子·解忧商店”的二层终于装修完毕,成为了一间日式喫茶店,并开始迎接顾客。
在租下这间店铺时,桃子曾想过二层的利用问题,一度在服装店和饮品店间徘徊,最终根据楼下杂货铺的运营观察,发觉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最需要一个坐下聊天的地方,和朋友商量后,决定改造成喫茶店。
这是一种日式风格的饮品店,为此,桃子还特意学了相关的手艺。当然,她更远的目标是,能够依靠这间二层小店,做出自己的原创服装品牌。
成都的大桔最近在邀请原创插画师们入驻空间,打造不定期的主题陈列,为的是希望更多优秀的插画师能够被大家认识,当然,还有独一无二的原创合作周边。
去年,大桔联合另一家萌萌猫杂货铺举办了一场公益活动,关注宠物盲盒,所得收入全部用于救助流浪动物。大桔希望这间店铺还能做更多可以帮助他人的事。
从这些杂货铺里,能够窥见一场年轻人审美消费的变革潮,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店主为代表的90后们,在如何生活,如何做出新的人生选择。
这才是年轻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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