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陈佳靖

编辑 | 黄月

3月15日22时，建筑界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建筑奖”公布了2022年获奖者，他是出生于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布基纳法索的建筑师、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迪埃贝多·弗朗西斯·凯雷（Diébédo Francis Kéré）。值得一提的是，凯雷是荣获该奖项的首位非洲建筑师。在全球气候和环境危机加剧的背景下，2021年普利兹克建筑奖曾授予倡导可持续发展的两位建筑师安妮·拉卡顿和让-菲利普·瓦萨尔，评审委员会称其作品“对我们这个时代的气候和生态紧急状况以及社会窘困做出了回应”。此次，普利兹克先生在给予凯雷的致辞中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弗朗西斯·凯雷在资源极度匮乏的土地上践行着开拓性的建筑事业——为促进地球及其居住者的可持续发展不懈努力。他是一位建筑师，更是一名奉献者，在那些常常被世界所遗忘的土地上，他为不计其数的民众改善居住条件和生活体验。凯雷的建筑作品集美观、谦逊、大胆和创新于一体，以建筑品格和个人风范的完美统一，他坚定地承袭了普利兹克建筑奖的使命。”

1965年，凯雷出生于布基纳法索的村庄甘多。这里地处沙漠边缘，资源匮乏，没有干净的饮用水、电力和基础设施，更谈不上建筑。甘多的孩子们从没见过幼儿园和游乐场，为了生存，他们很小就开始为寻找食物和饮水奔波。如果说建筑首先是作为人类安定的居所而存在，那么在甘多，这一点更加突出地反映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在凯雷的童年记忆里，整个社区就像一个大家庭，人们共同生活，一起建造房屋，一群人紧紧围坐在房间里，就形成一个安全的所在，这便是凯雷对建筑最初的感知。

由于甘多没有学校，凯雷不得不在年仅七岁就离开村庄，前往二十公里以外的城市求学，也是从那时起，他决心将来要为家乡也建造一所学校，让孩子们在社区内就能享有舒适的学习环境。教育的确为凯雷的建筑生涯打下了重要基础，1985年，他利用奖学金前往德国柏林勤工俭学：白天学习如何搭建屋顶和制作家具，晚间攻读中学课程。10年后，他进入柏林工业大学，并于2004年毕业，获得了建筑学高级学位，此时他已将近40岁。

长期在外生活并没有让凯雷忘记甘多的人们，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作品之一便是回馈家乡的“甘多小学”（2001）。为了以有限的资源建造学校，同时保证建筑设施足以应对当地的酷热高温和恶劣的照明条件，凯雷就地取材，用最常见的粘土经过水泥强化，打造出可以聚集热量的砖块作为建筑墙面，并因地制宜地开发了一套性能卓著又极富表现力的建筑语言，包括双层屋顶、通风塔、间接光照、交叉通风和遮阳室等（而不是传统的窗户、门和廊柱）。这套设施可将凉爽的空气保留在室内，同时又能让热量通过砖块天花板和宽大的悬空高架屋顶散发出去，从而在没有空调的机械干预下实现通风。

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建筑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是凯雷在甘多小学以及后来非洲多地所做的建筑项目中探索的核心议题。他深深意识到，建筑与其立足的一方土地密不可分，亦与置身其中的使用者息息相关，在非洲这样一个注重社区感的地方，建筑本身就是一个社会事件，仅仅作为建筑师是不够的。以甘多小学为例，该项目的建设资金全部来自凯雷在国际上艰难筹措的款项，在项目开展期间，他还要发挥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的职责，培养技术工人，传播建筑理念，让甘多人民为自己而建造并使用。在其指导下，甘多小学从构思到完成几乎全凭当地群众的人工建造，每个人都贡献了他们的智慧、劳动和资源。

甘多小学的成功使凯雷在2004年获得了阿迦汗建筑奖，他后来又为小学增添了教师住房和图书馆综合体等，并进一步将其模式扩展至周边地区，包括建造布基纳法索拉昂戈的歌剧村（2010）、医疗与社会福利中心（2014）；莱奥的外科诊所与医疗中心（2014）、莱奥医生之家（2019）；库杜古的Lycée Schorge中学（2016）、布基纳理工学院（2020）等。凯雷以一种高度尊重地方和传统，同时又带来变革的方式，不断履行自己的职责。正如评审委员会所说，他的建筑“为社区而建，与社区共存，直观反映出社区的方方面面——从建造、取材、规划到社区的特质都已融入建筑。”这些作品不仅改善了小村落的面貌和居民生活，还为成年人创造就业机会和培训职业技能，从而帮助社区的未来实现稳定发展。

在非洲建设的经验也影响了凯雷在西方世界的发展，其作品分布于丹麦、德国、意大利、瑞士、英国和美国等地。凯雷并不遵循西方建筑师的常规做法，而是有意识地从非洲文化中汲取想象力，并注入到西方建筑设计中。由于甘多的旱季漫长，雨季虽短但降水猛烈，树木的遮蔽变得尤为重要，这些本土元素因而成为凯雷作品中的标志。

例如为科切拉谷音乐艺术节（美国加利福尼亚州，2019年）建造的Sarbalé Ke就是凯雷以母语比萨语命名的，意思是“庆典之家”，其设计受到空心的猴面包树形状的启发——在他的家乡，这种树因其药用价值备受尊崇；位于英国伦敦的蛇形画廊（2017）的中央结构同样呈现出建筑师喜爱的树的形状，外围蜿蜒曲折、互不相连的墙体则仿佛非洲纺织品，悬挑的大屋顶也与他在非洲的建筑如出一辙，其漏斗形体量可收集雨水用来浇灌景观绿地，提醒人们关注世界各地正在经历的水资源短缺现象。

凯雷认为，在西方国家做建筑的不同之处在于可以使用更成熟的技术以改善建筑本身，但核心依然是为人服务，同时尽可能减少成本，包括经济成本和环境成本。具体到建筑设计中，他要求自己尽可能使用被动方式，用一些巧妙的、对环境无负担的工程概念进行设计，例如通过适当的开口实现被动通风，在房间内营造出舒适的环境等。他对本土材料的创造性使用、对气候问题的回应，以及对脆弱社群不懈的关注和投入，都提示我们改变不可持续的生产和消费模式势在必行。

“我希望惯例和定式得以改变，人们勇于追求梦想，敢于冒险。富有之辈不应因富有而糜费资源，贫困之家也不应因贫困而放弃重塑生活品质的尝试。”凯雷说，“每个人都值得拥有品质生活，每个人都值得享有奢华和舒适的机会。个体之间休戚与共，气候环境、民主议题、资源匮乏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目前，凯雷正在进行的项目包括两座具有历史意义的议会大楼，一个是贝宁国民议会大楼，目前正处于后期施工阶段；另外一个是布基纳法索国民议会大楼，但因该国当前的政治局势动荡而暂时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