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6月17日,华盛顿警方逮捕了5名闯入民主党全国大会的男子。虽然政府的新闻秘书荣·齐格勒(Ron Ziegler)不屑一顾地称其为“三流的入室偷盗”,但此事的后续发展仍消磨了尼克松总统的威信,并在26个月以后把他逼下了台。
与诸如“茶壶山丑闻”或“查帕奎迪克惨案”等其它一些恶名远扬的事件类似,该事件后来也是以它的发生地而知名的。
不同于这两个先例的是,水门办公楼将作为政治丑闻的万能代词而长存。“水门”在这一语境下乃是一例转喻(metonymy)。某个部分(即闯入的位置)变得可以指代更大的整体:尼克松政府犯下的非法行为,以及针对它们的后续调查。
转喻是一种以新词汇丰富英语的常见方式,例如“五角大楼”是美国军方的代名词,又如“好莱坞”可以指称整个电影产业。水门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门”这一分割出来的音节成了政治不作为或乱作为的普遍称谓。在政府要员带头违反新冠封控规定举行派对一事于英国曝光后不久,“派对门”一词即不胫而走。但这扇“门”又超出了政治领域,实质上几乎成了一切错误行为的标签。
被利用来创造新词的音节远不止于此。例如,“马拉松”(marathon)的后半部分“-athon”就可用于强调某一活动的持续时间之漫长,像是电视马拉松(telethon)、筹款舞会(dance-a-thon)以及黑客之间的竞技与交流会(hackathon)。与之相似,“酒鬼”(alcoholic)的后半部分“-aholic”则意味着某种入迷的状态:购物狂(shopaholic)、工作狂(workaholic)、性爱狂(sexaholic)。
就纯粹的创造性而言,“某某门”无有能出其右者——维基百科里的“门”已经有超过260个词条了。在其非同凡响的生命历程中,它常被当做某种语言学上的棍棒来加以挥舞,其它的四字母词甚少能具备如此的污名化与妖魔化力量。
早年状况
硬闯水门大厦一事过去一年后,幽默杂志《国民讽刺》(National Lampoon)1973年8月号又发明了“伏尔加门”(Volgagate)一词,指代一场虚构的俄国丑闻。这似乎是“门”首次被视作政治丑闻的泛用标签。
一个月后,《新闻周刊》又称一项推销廉价波尔多葡萄酒的计划为“葡萄酒门”,其用途向葡萄种植的延伸意味着“某某门”或许有超出政治以外的生命力。
但真正让“门”火起来的人是曾为尼克松撰写演讲稿的威廉·萨菲尔(William Safire)。身为一个在《纽约时报》写了30多年专栏的保守派政治评论家,萨菲尔创造或推广了许多这样的词汇。如“比利门”(Billygate)、“兰斯门”(Lancegate)以及“简报门”(Briefingate)形容的就是吉米·卡特担任总统期间发生的丑闻。在克林顿时代,他又捧红了“旅游门”(Travelgate)与“白水门”(Whitewatergate)这两个词。
当然,以上所有事件的严重性都不及水门事件。但萨菲尔却通过把它们都说成是“门”来暗示民主党和共和党在腐败方面不过是半斤八两。
抛开萨菲尔的发明,1970年代至1990年代的事件里几乎没有被形容为“门”的,维基百科的相关词条里只有约10%可以追溯到20世纪,甚至于同时期的一些重大政治丑闻也只是偶尔才得到这样的绰号。
不妨回顾一下里根政府利用对伊朗军售之所得来资助尼加拉瓜反叛军的计划。其一切特征都足以与水门事件相比拟:非法行为、阴谋以及竭力掩盖的举动。话虽如此,《纽约时报》在谈及该事件时仍只用了两次“里根门”这样的表述,“叛军门”为11次,“伊朗门”则有100次左右。比较而言,该报在相关报道中使用“伊朗-反叛军”一词有将近6000次。
打开“防洪门”
进入新世纪,“门”的使用完全突破了政治领域。它已经被用于表达几乎每一个成体系的人类活动领域里出现的乱象:体育(太空人门)、新闻(拉瑟门)、科技(天线门)以及娱乐圈(露胸门)。一些2022年发生的事件也已经被打上了“某某门”的话题标签,如耳光门和信件门,在推特上有着不小的热度。
对于那些珍视语言准确性的人而言,这是成问题的——因为如果什么都是丑闻的话,那就等于没有丑闻可言。
不妨思考一下“马尾辫门”(Ponytailgate)。2015年,新西兰总理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多次拖拽一位年轻的咖啡馆女侍者的马尾辫。在女侍者的反复恳求以及总理夫人的要求下,他方才作罢。这种行为充其量不过是粗鲁无礼。但它和诸如腐败、阴谋或者瞒天过海能划到同一个范畴里吗?
“门”的走红或许只是因为更好的提法还没有问世。一些替代性的表述的公众认受度并不高。
“加西”(-ghazi)出自2012年的美国驻利比亚班加西领馆遇袭事件。它偶尔会被用来抨击奥巴马政府。例如,当奥巴马身着一套浅棕色西装出席新闻发布会,“浅棕加西”(Beigeghazi)一词便应运而生。但“加西”最终因读音过于拗口而未能成为丑闻的专属后缀。
万金油?
“门”并不满足于在英语当中的统治地位,它还钻到了别的语言里,例如德语、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以及匈牙利语。
不过,与大多数成功的流行风潮类似,“某某门”的广泛使用也遇到过强有力的反扑。如“马尾辫门”一样,这些新造的词经常无法在平凡与重要之事上做出区分。这招来了对于新闻业懒惰的指责,各种事件被草草地混为一谈而没有得到深入剖析。
此外,“门”的滥用也让萨菲尔时代的一些巧妙创造沦为了今日的陈词滥调。要判断“某某门”结构在何时才有讽刺意味也殊为不易,这使得解读更趋困难。到头来,简明的表述也有过度简化的弊端。“里根门”也许是特定性还不够,并不足以作为伊朗-反叛军一案的标签。这个词差不多可以指里根8年任期里的性质各异的丑闻中的任何一件。
在另一极端,“门”被应用在了各种差异颇大的争论当中。“三福门”(Sharpiegate)指的是2002年特雷尔·欧文斯(Terrell Owens)的橄榄球签名事件。但它也被用在了特朗普在2019年的台风“多里安”行进路线图上乱涂乱画一事上。2020年,它又和亚利桑那州的某些选举舞弊指控攀上了关系。
但即便在半个世纪以后,在政治生活中运用“某某门”也仍是有收效的。例如它被用来标示特朗普的诸多丑闻,如“俄罗斯门”和“乌克兰门”, 而现任总统乔·拜登则疲于应付“喀布尔门”和新近的“配方奶粉门”。
尼克松以后就没有总统辞职了,哪怕存在着号称比水门事件更恶劣的丑闻。就像滥用某一后缀会引起审美疲劳一样,人们也不禁会问:选民们面对政治丑闻是否也已经麻木了?
(作者Roger J. Kreuz系孟菲斯大学心理系教授、文理学院副院长)
(翻译:林达)
来源:The Convers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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