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根
当前,4天工作制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讨论里。现在,既冰岛、日本、西班牙、比利时、英国之后,澳洲也开启了4天工作制的试验。
6月20日,据新闻报道,澳洲也将开始试点4天工作制,试点机制负责人说,“我们在疫情之前就充分意识到五天工作制已经不适合(现代社会),我们试点并研究了4天工作制,发现4天工作制是解决若干人类问题,以及带来额外福利的必要手段之一。”
4天工作制的试验背后,是人们对工作时间的长短和工作成果的关系的好奇。实际上,在疫情影响下,之前一成不变的通勤上班在大部分数字经济为主的行业里已经逐渐发生变化。我们也有理由期待一个更加灵活、自由和高效的工作方式。
5天工作制是20世纪的产物
抛开996不说,实际上,当前的每周5天工作制也是20世纪才被发明出来的概念。当然,这种工作制的前提是我们有星期的概念。在古代巴比伦,当时的人类所知道的太阳系行星有7颗,他们觉得7颗行星都很重要,就一天对应一颗星,这正好就是一周的7天。
不过,今天人们所说的周末的概念,则是工业革命的产物,18世纪后半段才有的。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的工作时间,不管是农业社会还是手工商业社会,大部分人的工作跟生活的关系是相当紧密的,作坊上面可能就是他们的住所;如果种地,也不会因为是星期天就不下地,丰收的话更是需要当天收割。
尽管工业革命极大提高了工作的效率,但一周7天高强度的工作也激化了劳资矛盾。即便是放假,也不是为了工人的利益考虑——最初在欧洲,周日时人们应该去教堂做弥撒或者参与礼拜,这是从犹太教的安息日演变而来,之后进入基督教文化的事情。
终于,1886年5月1日,芝加哥20多万工人举行大罢工。他们高喊着“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归自己”的口号,走上街头游行示威。这就是劳动节的由来。1909年3月8日,又是芝加哥的妇女走上街头,抗议纺织厂每天长达14小时的工作,游行最终演变成触动全美的女性运动。一年后,世界妇女大会把这一天定为国际劳动妇女节。
这样的矛盾持续到1962年,期间经历了几番抗争和拉扯,竟然意料之外地由亨利·福特实现了。要知道,亨利·福特作为福特汽车的创办人,发明了流水生产线,从劳工角度来讲,“人的异化”等议题都与生产线相关。
但当时,福特认为,这些工人应该有更好的回报,让他们去追求更好的技术和工作完成度,再加上工作流水线上的装配工作很沉闷,就决定给他们加薪,同时规定了每天工作8小时,周六上半天、周日放假的工作制度。
福特实行的这套做法,也对美国中产阶级的形成有很大作用。首先,这些汽车工人本来只是劳工阶级,但是加薪和假期,使得以前都是“996”的工人也有钱和有闲了,中产阶级就开始出现。
无独有偶,大西洋的另一边,1933年,英国的一家老牌药房——Boots面对上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很多工业出现产能过剩的问题时,一般的老板都会裁员,但Boots的老板却决定不裁员也不减薪,但是大家一起休周末,想办法把效率提高就行。
于是,整套做法从英美开始流行,逐步扩散到整个西方世界,周末的概念逐渐形成,并且形成立法,当然,每天工作8小时的制度的形成离不开美国的工人运动,是用血泪的抗争,才立法得以形成。
而这样的五天工作制一用就是一个世纪,直到现在,人们更多见到的也都是五天工作制,甚至为了商业利益而衍生的加班和996等。实际上,当前,似乎少有人会认为当前的工作是轻松的,更多人则认为,现在的工作更辛苦,工作压力更大,完成工作的期限也更紧。
4天工作制正在发生
如今流行起来的4天工作制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冰岛是世界上最早进行大规模4天工作制实验的国家。
2015-2019年间,冰岛开展了一项覆盖2500人的大型研究,参与实验人员包括首都市政厅的行政人员、幼儿园老师、医生、办公室职员等各行各业人士。实验尝试在不减少薪水的情况下,将被试人员的工作时间从每周40小时缩减至35小时、甚至32小时,并观察他们的生活状态和工作效率改变。
冰岛的4天工作制并非完全以自然日为单位,员工可以自由选择在一周中的某一天或某几天使用缩减的每周工作时间。作为一个人口只有35万,约等于北京朝阳区人口十分之一的小国,2500人相当于冰岛总人口的0.7%。也就是说,几乎每百人就有一人参与了这项实验
最终,研究取得了“压倒性的成功”。根据英国智库Autonomy和冰岛可持续民主协会(ALDA)的报告:被试人员在实验期间能够更好地平衡工作与生活,生活压力水平明显下降,幸福感显著提升。与此同时,生产力与生产效率不仅没有下降,还有一定提升。
如今,冰岛已有 85% 的劳动人口确定将加入4天工作制计划。这让冰岛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有望全体实践4天工作制的国家。也让冰岛连续5年霸榜世界幸福指数前五的位置。此后,英国、法国、德国、新西兰等也都有企业或团体效仿冰岛,试图从5天工作制走向4天工作制。
这个过程也与疫情密切相关,在疫情的推动下,大部分企业开始正视员工部分时间在家办公的可能性,并考虑接受将此作为常态化工作方式的一部分。
美国劳工部2017-2018年的数据显示,金融、专业服务和信息服务行业超过半数的岗位是可以远程工作的,而休闲娱乐、农牧渔业、交通能源和批发零售则无法远程工作。因此,一方面,高科技、金融和专业服务以及其它全面数字化的行业在积极推进疫情结束后的混合远程办公;另一方面,需要面对面提供服务的线下服务行业、低薪低技能要求的岗位或许仍然将回到疫情前的工作形态。
当然,疫情对办公形态的影响并不只限于从现场到远程的方式,更加弹性的工作时间安排乃至四天工作制都在被部分国家审慎的进行考虑。
在2020年,在线旅游资讯服务商TripAdvisor临时性的采用四天工作加上减薪来应对业务变化的影响,得到了员工的欢迎。这虽然只是一项临时性措施,但也反映出雇主对于四天工作制更高的接受度。
2021年3月,西班牙政府在左翼政党的敦促下也同意了一项有关四天工作制的试点计划。该计划将邀请大约200家公司参与其中,预计共涵盖3000至6000名员工。计划目的是在不减少员工收入的情况下,引导测试参与公司将每周工作日减少到四天(32个小时)。
该计划为期三年。政府在此期间将引导试点公司逐步降低工时减少带来的业务风险,并分阶段给予补贴。如第一年支付100%的工时减少补贴,第二年支付50%,第三年支付33%,总耗资预计5000万欧元。
西班牙政府计划的测试并不是孤例。2020年年5月在新冠疫情传播的高峰期,新西兰总理Jacinda Ardern也提出每周工作四天的想法,并希望以此刺激国内休闲消费并为员工创造更多的可支配时间。
芬兰总理Sanna Marin也公开倡导过减少工作时间这个议题。在疫情之前,Sanna Marin就鼓吹每天六小时工作制和每周四天工作制,并指出这是工作形态的“下一步”。芬兰议会2019年3月就通过了新的芬兰《工时法》,推动通过灵活的工作时间安排来应对平衡工作生活的需求。例如员工能够通过比标准工作时间早或晚三个小时开始或完成工作来适应自己的生活方式。
一个更加自由和高效的工作方式
上世纪90年代后期,为了降低失业率,法国实行了永久性的每周35小时工作制。尽管当时这被认为是非常激进的措施,但最终还是逐渐形成了社会共识。现在我们看四日工作制,也是类似的感觉。疫情期间的远程办公,让人们节省了大量通勤时间,也让人们对于工作模式、工作时间和工作环境有了新的思考。
诚然,在劳动效率不变的情况下,也就是企业组织形式、工艺流程、技术水平、员工熟练程度都不变时,工作时间的长短和工作成果当然直接相关。传统的流水线作业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就是为什么在古典经济模型中,资本家总是倾向于延长工人的工作时间来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的原因。这一时期也是劳动创造价值的时代,而其他生产要素只是劳动创造价值的必要条件。
而现在,生产方式的改造与进步,大大提升劳动效率和生产效率的同时也重新定义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城市在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出现,以及不再简单依靠延长工时来获取更多的生产成果与更高质量的生活,成为现代文明的标志之一。一个例子是,在英国,过去10年里,伴随着工作强度加大的是生产率增长缓慢。
实际上,更辛勤工作不仅没有让人们更富有,还让人们更不健康。Tom Hunt和Harry Pickard两位学者的一项研究表明,“高强度工作”会增加人们报告压力大、抑郁和过度劳累的可能性。英国健康与安全执行局(Health and Safety Executive)的数据显示,甚至在新冠疫情爆发前,因工作而感到压力大、抑郁或焦虑的员工比例就在上升。
如今,劳动效率的持续提升已经更多的依靠技术进步和生产工艺、企业组织的变革来进行,社会已经进入了资本创造价值的时代。“勤劳致富”成为过去式,劳动在价值创造中的地位已经大大下降,这正是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强度极大却依然普遍贫穷的真正原因。
在资本创造价值的时代,如何吸引资本和加快资本积累就成为经济发展的关键。当前,伴随着信息化的世界生产力格局重构,推动了全球化的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形成,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价值链以及各个国家和地区在这一价值链上的位势就成为财富创造力的最重要体现。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以苹果系列产品从创意、研发、制造、到分销所形成的产业链和供应链,被通称为“果链”的苹果价值链,在这条价值链上最具有创造性的环节才可获取最大价值份额,呈现出突出的创新创造价值的特征。
与此同时,牛津大学的一项研究指出,美国未来20年内将会有47%的工作岗位被机器人取代。在工业4.0时代,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正在对人类社会就业产生颠覆性影响,这意味着,科技的发展,尤其是人型机器人的发展,人类扮演的角色不应该是承担着具体的生产任务,而是思想、人文、艺术、技术等方面的创新,以更好的管理类人机器人从事大部分的生产任务工作。
从这一层面来说,4天工作制的变革几乎是必要的。在2017年时,英国有研究机构针对2000名全职工作者进行了一项调查,想知道每天工作8小时,每周工作5天,非常集中在工作上的时间大概有多长。得出的结果令人意外,8小时里其实真正用在工作上的时间平均只有2小时53分钟。
《经济学人》也做过类似的调查,结果只有2小时。另外6小时内,也就是互联网说的“摸鱼”,包括但不限于聊天、刷抖音、看新闻网站、打私人电话、求职、吃吃喝喝冲杯咖啡等等,而真实用来工作的时间也就是两小时多。
疫情下的远程办公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许多,包括各行各业的业务组织和协作、每个人的人际交往方式,也包括了每个人的上班习惯,我们有理由期待一个更加灵活、自由和高效的工作方式,而4天工作制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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