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娱乐硬糖 谢明宏
编辑 | 李春晖
王蒙接受美国记者采访,被问到50年代的王蒙和70年代的王蒙有何不同。王蒙说:“50年代我叫王蒙,70年代还叫王蒙,这是相同;50年代我20多岁,70年代我40多岁,这是不同。”
这不禁叫人想起法国记者问余华,法国作家和中国作家最大区别是什么。余华用严肃但是快要笑出来的表情回答:“最大的区别就是法国作家用法语写作,中国作家用中文写作。”
明明回答了,却又像什么都没说。论起废话文学的幽默,王蒙和余华像是同一本教材训练出来的。郁达夫说作家有二分之一是天生的,与才情相伴而生的另外二分之一,或许就是人情练达背后的调侃。
“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文心雕龙》的总结,应该可以解释为啥大多数作家都很幽默。当一个人有了极其丰富的内在表达,口头上的段子至多算是厚积薄发。
前有老大姐的“三句话,让男人为我花18万”,后有刘震云的“三句话,让男人为我做三道菜”。《莴笋丝的试探》《花菜的展望》《小炒肉的猜想》,这三道菜的趣味程度,显然远高于《向往的生活》过往嘉宾们“磊屁炅香”式的吹捧。
刘震云和许知远,一下子撕开了《向往的生活》中的“假面”,直接拥抱了久违的真实和不造作。前者刚来就要把何炅赶走,后者根本是奔着体验生活和做社会调查去的。当萎靡已久的慢综遇到口藏刀剑的作家,简直如久旱逢甘霖般重新焕发生机。
当综N代陷入困局,综艺咖百看成腻,而运动健将拙於言词、素人楷模怕上舞台,不妨去作家群体里求猛药。
向往发现了作家群
《向往的生活6》最好看的两期,属于许知远和刘震云。如果说书籍发布会、文化节目、纪录片试图拼凑的是作家们的文学性,那综艺挖掘的就是他们的娱乐性。
两种形式的目的和结果,却恰恰是南辕北辙的。当我们试图去拼凑作家的文学性时,发觉总是只见细节不看格局,甚至连人家的精神世界都没进去。但当我们以娱乐心态观察他们,却能够得到一次“进屋参观”的门票。
作家们多少有点叛逆感在身上,你越是问得严肃,他越是答得轻佻。反而是在《向往的生活》里,没人逼着他们,金句和感想像泉水一样咕嘟嘟往外冒。在海边看到坐小船筏捕鱼的渔民,普通人的境界:“哥们儿真不容易嘿!”刘震云的境界:“他往黑暗中去了。”黄磊的境界:“独自驶向黑暗,为了家人有光。”
这简直是普通人、作家、读者的三重境界——普通人感知生活、作家提炼生活、读者解释生活。文学性在普通人处冒头,在作家那里到顶点,到了读者解释又开始消失。作家是点到为止的,读者却总忍不住以自己的理解毁掉留白。没有说黄磊解释得不好的意思,放在中高考作文里也是佳句,只能说“往黑暗中去了”更有feel。
刘震云不是来融入《向往》的,他是来“挑战”《向往》的。先是口是心非加暗示,控制了黄磊的厨房。明明自己想点菜但不明说,要让主人为了照顾客人自己说,看似扭捏实则拿捏。
后面又恭维何炅是伟大的主持,但也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地球离了谁都会转”。何炅也很配合,拖着行李演了一出“娜拉出走”。回到桌上,刘震云又点他:“幽默是智慧的体现。”聪明人才开得起玩笑。
相比刘震云的喧宾夺主,许知远就是“不配合”。没有直奔蘑菇屋,先独自一人走向了大海。午后的帐篷茶话会,他又偷偷溜走。看似满不在乎,其实充满对生活的好奇。
问村民是不是出生在这儿、村里年轻人都去哪儿啦,观察自己捡的手套像海星,帮大妈挑担子……如果《向往》建造的是一种“生活在这里”的拟态环境,那么许知远就跳出了这种拟态,直接去体验真实的“生活在这里”。难怪黄磊看见许知远独坐,感慨自己也想做一回许知远。
在遍地都是“表演”的常态下,许知远细腻地觉察着世界的每一处光景。黄磊和何炅是“求闲不得”,假装悠闲生活但其实操持整个节目会更累。许知远和刘震云是“求闲得闲”。
有一个场景尤觉印象深刻:刘震云坐在椅子上看夕阳,旁边的黄磊在厨房透过窗户看刘震云。同样都是被看的对象,作家们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的风景,而黄磊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的综艺——当然,都是为人民服务。
综艺里的作家
老舍在纽约大学讲学时,有中国留学生提问:“您的作品,一挥而就,一字不改。鲁迅作品,改了又改,最少十次。公与鲁迅,孰优?”老舍说:“鲁迅作品一字不能动,我的作品可以改得一字不留。”
作家评论作家,往往更有意思。今年初莫言的新版《生死疲劳》发布会上,余华满口国粹:“看完以后首先的感觉是很嫉妒,写得这么牛我X。”而莫言则和余华比数量:“你小子干了三部长篇了,我十部了,摞起来比你高半截。”
在贾樟柯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里,余华仅十几分钟的出场,包袱密度高得让脱口秀从业者感到饭碗不保。把书弄破了,女图书管理员给他写字条。内容是批评他,结果余华觉得是别人委婉地给他写情书。
余华回忆77年恢复高考,连考两次没考上。硬糖君本来想心疼下,结果弹幕里说:“王小波一次就考上了。”嘿嘿,刘震云此时来个凡尔赛能把余华气昏:“不小心考了个河南省的状元。”
关于余华上班的段子,版本相当多。一说“文化馆的人天天街上溜达”,一说“第一天上班故意迟到两小时,发现到早了”,结果本人澄清:“反正隔断时间他会给你编一个。”被编辑叫去北京改稿,要求把结尾改光明,余华说:“只要能发表,全篇都可以给你改光明。”这乙方态度拿捏的,硬糖君还是得接着学。
综艺和采访里的余华,俨然是“反内卷”代言人。“写作是为了不用上班,为了躺平”,咱也想这么做,就是门槛太高了。而与乐呵呵的余华相反,王朔在节目里呈现的状态,要么是炮轰各种现象的斗士,要么是缺爱的孩子。
2007年,王朔和母亲上了北京台一档调解节目。他问母亲:“你爱我吗?”母亲说:“你是我的儿子,我当然爱你!”王朔追问:“如果我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还爱我吗?”母亲说:“那我会举报你!”童年亲情的疏离让彼时的王朔有了求和的想法,然而他的努力仍然被母亲的直言瓦解。
母亲的缺位,让王朔有了“找妈”的需求。于是洪晃讲的那个作家夫人对作家情人说:“你不懂,我是他妈”的故事,多年来大家一直套的是王朔。当然,除开这部分柔软的段落,王朔在节目里都是炸裂的硬怼。
主持人问是不是采访他要交十万块钱,王朔说:“少一分钱我都不会来。”又问是不是徐静蕾给王朔买了房子,王朔回击:“我就是吃软饭出身的,但我是软饭硬吃。”
与王朔和刘震云两人有过相当长时间交集的冯小刚,如是总结他俩风格的差异:“朔爷的幽默是高高在上,说你们这帮孙子,我把你们看得全透透的。震云的感觉是,我自己在最绝望的时候,给自己留条活路的幽默感。”裤子之言,理固宜然。
作家综艺猜想
王朔是绣春刀,刘震云是绣花针。《圆桌派》里,马未都讲刘震云对王朔搞挖坑捧杀。第一天在食堂里夸王朔小说写得好,王朔推辞。第二天依旧,王朔仍然谦虚。第三天刘震云加大火力:“小刘觉得您的小说写得真好!”
王朔这才放松:“我也觉得不错。”结果刘震云转头就跟马未都耳语:“我这法子,一般人最多就扛住三天。”怎么这么好笑,综艺里照着演不爆了才怪!跟这一比,那真是丹丹许晴,略输文采;小生花旦,稍逊风骚;谢娜杨迪大张伟,只识弯弓射大雕了。
强烈要求作协联合各大平台,搞个《作家的夏天》《披荆斩棘的writer们》。老作家就请余华、莫言、刘震云、王朔、苏童,中生代就请韩寒、郭敬明、紫金陈,不好看你来打我。
选秀安排美男子苏童C位出场,可以搞成性转版的纯元皇后,因为美貌与才德让众作家嫉妒。马未都表示:“气不打一处来。”余华被夸帅却邹忌附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到苏童。”莫言则酸溜溜地说:“羡慕他赢得了这么多芳心。”然后,可以发展大家因妒生恨的剧情,在内投的时候纷纷排挤苏美人。
旅游综艺可以搞个《花儿与作家》,参考1998年王朔、莫言、余华、苏童在意大利参加远东文学会的经历。王朔、莫言、余华在火车上遇到警察要求补税,结果王朔的英语不咋地倒是很敢硬充,把TAX听成了TAXI,就跟另外两人说:“警察要坐出租车叫我们给700法郎。”幸亏独自游玩的苏童归来,这才破案并不是警察讹钱坐车,而是三人应该补税。
体育综艺也大有可为,余华、莫言、刘震云曾将史铁生连背带扛,乘坐火车去沈阳参加足球赛。大家十分有创意地安排史铁生当守门员,余华还恐吓沈阳文学院的对手们:“你们踢到史铁生可能就把他踢死了。”结果对面不敢进攻,余华这边没有防守压力打得过瘾至极。
至于民生节目,少不得上过《1818黄金眼》的紫金陈。因为腰肌劳损买了医疗器械,结果被诈骗上节目维权。4500元一针的“小分子祛炎针”,成分仅有盐酸利多卡因、盐水、维生素,成本才几块钱。然后又去健身房,遇到老板跑路4万块的卡金无法追回。万万没想到,《黄金眼》还能有回头客。
当然,最适合作家们的还得是慢综艺。既保留了对谈的形式,贡献金句和段子。又顺道体验了生活,获得新的创作灵感。遥想当年,王朔和老侠可是聊出了一整本的《美人赠我蒙汗药》啊!炮轰金庸武侠与余秋雨媚俗的章节,可谓语出惊人。
但文本毕竟是沉默的,还是影像更drama。在综艺日渐无聊的当下,作家或是最后的收视救赎。要知道余秋雨虽然不好笑,可当年的青歌赛,他的收视率是歌手们的十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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