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怼怼 耳东陈

2022年过半，爆款不多，透出的现象不少。

开年正午阳光因爆红的《开端》被赞誉「你永远可以相信正午出品」，接着《相逢时节》和《欢迎光临》，却让正午陷入「厌女」和「爹味」争议。

平台S级古偶三五不时供给一个，但直到《梦华录》出现，这个品类近年才算迎来爆剧。豆瓣开分8.3涨至8.8又回落至8.2，口碑起伏的原因，要从故事触达的社会议题里去找。

《人世间》开年为收视开了好头，之后不论央视还是卫视，收视能打的新剧遍寻不到。

妇女偶像靳东携新剧《林深见鹿》前来，人设扮相讲话调调都是熟悉的配方，剧却扑得无声无息。

……

乍看国产剧，走的还是老路——年代剧做口碑担当，都市剧谱写女性童话，古装剧男女双强在世袭制社会重塑「我」的意义，新题材剧作为黑马让观众换换口味。

实际上，在价值导向层面，古装剧和现代剧，双双陷入了主题与当下舆论环境打架的境地。

这之中绕不开一个词，爹味。

01 现代剧“爹味”浮沉

从樊胜美（《欢乐颂》）到苏明玉（《都挺好》），「原生家庭」这个社会学范畴的词，进入大众视野并被频繁讨论。

在「原生家庭」之下，又挖出重男亲女、「扶弟魔」等诸多沉疴。

父亲在这类剧中，有三种形象，一是失职，二是缺位，三是绝对压制。

前两者常出现在女性角色身上，后一种则是国产剧父子关系标配。

国产剧的套路制作公式是，父亲的失职/缺位，导致了女儿的情感选择。传统以父权为核心的家庭关系和尊卑观念，是酿成或者女性成年之后种种悲剧的种子。

2015年至今，国产都市剧在这层关系的处理上，经历了敌对到和解的转变。

《欢乐颂》《都挺好》《我的前半生》是第一阶段，这个时期，女性身上的虚荣、不安、独立性差，全都能对应到原生家庭里父亲角色的不作为。

而相应的，剧中总有一个指点迷津或默默支撑的男性角色出现，靳东是这类角色的代名词。

这种人设博学、成熟睿智、体贴、有风度、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他们习惯用柔性的处理方式引路，观众在其中看到缺和补。

虽然故事套路是瞄准恋父心理，但对于代表港湾、依靠的形象，很少看到人说「爹味」重。

男强女弱的叙事中，理想化了的「爹味」并未遭到市场负面评价，反而成了不少女性电视观众的理想型。

到了《下一站是幸福》《三十而已》《小舍得》中，父亲形象不再作为一个隐匿在故事线下的符号，而是开始广泛参与叙事。

这一时期的女性角色，突破了从前由男性引领的路径，人设上肉眼可见强起来，男女组合里，女强男弱开始凸显。

从外部环境看，不论是如火如荼进行的女权、平权运动，还是影视改编的原IP创作呈现出的「势均力敌」倾向，都在重整影视形象中男女话语权的天平。

这一时期，不论是顾佳（《三十而已》）青春期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过早成熟，还是南俪（《小舍得》）在离异父母之间的周旋，父女关系不再是缺失或针尖对麦芒的伤害。

相比古早热搜体上粗暴的「重男轻女」定论，这些剧在反思原生家庭的议题上，落到了更实处。

中产焦虑为主的都市剧，不再控诉父亲的破坏性，而是开始表现父辈对于子女发展难助力的无力感。

与此同时，都市剧中男性形象在崩塌，懦弱、出轨、社会经验少、没担当意识的形象频繁出现，自带热搜属性的都市剧，承包着各种情感伦理热搜。

到了2022年，展现独立精英女性的剧不再奏效了，江疏影刘敏涛主演的《女士的法则》从开播到结束无声无息，另一面，男性在事业/情感上重回主导地位的都市剧，要么毫无水花，要么批评大于褒扬。

社交媒体和影视作品将女性力量吹了几年，但放眼真实生活，能像剧里那般过活的人毕竟是少数。观众不再相信这种童话，但对于都市剧中两性关系的诠释，却有了隐形新要求。

没能get到这种要求，是正午都市剧今年频翻车的原因之一。

回看七年前的都市剧发展至今，作为观众基本盘的女性观众，心理需求有明显变化：对被拯救的期待-对自我成就路上的支持-对理解的渴求。

需求变了，古早角色的品质，放到今日语境里，就从指点迷津变成自以为是的压制。

爹的A面是依靠和港湾，B面则是对话语权的剥夺和压制。

《相逢时节》第一次引起广泛争议，是简敏敏为救家里的厂子，被父亲逼迫嫁给不爱的人，但最终没能得到继承权。故事没讲观众想看的大女主就算了，还把一个为家庭牺牲的女性塑造成疯女人形象。

因此被说「爹味」「厌女」。

《欢迎光临》中的男性一反之前都市剧中的精英形象，主演都是接地气的门童，但其思维模式、说教意味、追女生时的过激行为，都被diss「油腻」「爹味」。

《林深见鹿》的靳东倒是一如既往绅士深情，但莫名其妙的情深似海守候等待，早已不能满足观众想要知道来龙去脉感受soulmate的心。

单箭头的付出、自我感动很容易变成道德绑架。在经济关系相对独立的语境中，从前霸道总裁自作主张的行为不再被迷恋和推崇。

在越来越向往平等的今天，不平等造就的压制感引起的观剧不适体验。

02 古装剧上演“爸爸再爱我一次”

现代剧看似追求平等，古装剧却实实在在在「拼爹」。

看剧的心理体验，一是照镜子一般看到生活真实的一面，一是在镜中通过想象美化真实的残酷性。

因此相对平等的现代剧中，「特权」是颠扑不破的爽点，而到了古装剧，在阶级分明的时代讲所谓「自由平等」，是拔高立意。

只是，实现这立意的手段，依旧是特权。

不过，把故事放到古代封建世袭制的场景里，一切以出生论为基点开金手指的故事，便都有了其合理性。

《琅琊榜》梅长苏大开金手指永远能赢，强有力的基点是他少年时期的成长经历。父亲是将军，母亲是公主，姑姑是皇妃，自幼在宫中长大，遭遇变故后对忠奸知己知彼，是成功为父平反难以忽略的因素。

《庆余年》中范闲的皇帝亲爹，和各种争着想要给他喜当爹的权臣，是他施展拳脚的基点。

《雪中悍刀行》中徐凤年从手无缚鸡之力，出门游历，逐步变成武学上乘者为母报仇，更是明晃晃将「靠爹」写在脑门上。

大开金手指的男频古装剧，在实现个人抱负、推崇人权平等时，不论从认知还是行为上，依托的是身份带来的优越性。

女频的仙侠古偶剧，也是阶级爱情连续剧。即便最初不起眼的菜鸟，只要能得到上神青睐，最终揭晓身份时，其血统依旧是尊贵的。

古装剧也有叛逆心，2010年代的古装剧，反过分扩张的权力，反极端个人意志导致的众生遭殃，依托家族荫庇时，会体现出强烈的血脉属性，光耀门楣让其复兴，曾是古装剧内核之一。

那时候的「爸爸再爱我一次」，是追忆和激励。

到了2020年代，不论是《雪中悍刀行》还是《且试天下》，不论父子关系是剑拔弩张还是表面和谐，套在俄狄浦斯情结里的中式父子关系，最终呈现的，是意图分道扬镳，最终殊途同归。

早年遵循理想开辟新天地的故事，无论结局如何，锐气还在。

如今古装剧拼爹摆在明面上，儿子都是乖儿子，剧的口碑，却大不如从前了。

03 翻不过“爹”的山

古装与现代里，看似爹味毫不相同，造成两种爹味待遇极其不同的，其实是隐藏的、慕强的心理，以及现实合力造成的许多不得不。

观众一面吐槽着电视剧里全是高门大户，一面期待着高门大户的续集搞快点。

那些现实土壤里无能无力无助人朗诵诗时，大家会觉得做作（张光正（《欢迎光临》）被嫌弃了）。

戴上古装头套的人六艺精通人情练达，只会被呼好厉害。

现实是看着塌房明星剧里主角光环围绕，剧外日进斗金。

观众自己不仅没有金手指开，一不小心开始仇视明星甚至自家爱豆。

原以为年轻人以新玩法撼动着诸多老思想，那套爹的过来人发言不必再听，强制性鸡血不必再打，强制鸡汤不必再喝。

而在现代剧里diss爹味，在古装剧里尊崇爹，看起来割裂，实际又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