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查沁君 陈振芳 陈琼烨
2021年7月24日,“双减”意见正式落地,成为教育培训行业划时代的一天,义务教育阶段“营利性”的校外学科培训步入历史。
为了疏解培训需求、解决孩子暑期无人看管的问题,今年6月,教育部明确要求,各地要坚持公益普惠原则,组织开展科技、文体、阅读、实践等多种特色活动等暑期托管服务。
近日,北京还首次对教育督导问责进行具体规范,8月起“双减”落实不到位,相关部门责任人将被问责。
教育部数据显示,截至2月28日,原12.4万个义务教育阶段线下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压减到9728个,压减率为92.14%,原263个线上校外培训机构压减到34个,压减率为87.07%。
“双减”至今,各地校外学科培训机构大幅缩减。北京市压减到357家,压减率超过80%,无证机构动态清零。上海减至265家,压减率超91%。河北减少99.9%至4家。
时隔一周年,界面教育实地探访了北京、上海两地部分区域的二十余家线下教培机构。恰逢暑期,学科培训机构线上、线下皆被禁止。基于互动性和体验感,线下素质教育成为主流。但遇疫情线下停课,线上素质教育是补充项。
线下素质教育机构生存状态分化
北京线下教育机构的复课历经波折。
“疫情三年,叠加‘双减’,今年是最难的。”位于三里屯的一家音乐艺术中心销售告诉界面教育。
该销售表示,今年以来,该中心因疫情经历数次停工,最近7月1日才正式复工。停工期间,学生无法来校区上课,老师会带孩子去剧院、电影院等地,也会开展夏令营活动。
这家成立于2017年、针对4至12岁儿童的艺术机构,于2019年从国贸搬至团结湖校区,目前全国共有5家店。从启蒙到合唱班,约180多个孩子,过去人数多时有220个。
同日,界面教育还走访了芭蕾世家、晓星芭蕾两家机构,均处于关门状态。
北京还有不少教培机构聚集在大型商超内。商场通常能吸引大量客流量,也为教培机构带来进店咨询和招生优势,但租金也相对高,入驻品牌多为连锁店或体量较大的机构。
根据商场繁荣度和区域差异,线下教培机构呈分化趋势。
以位于北京朝阳区五环的长楹天街为例,商场西区汇聚了十余家教育培训机构,覆盖琴行、街舞、功夫、早教、舞蹈、美术等多个领域。
由于素质教育类型广泛,同一个商场的教培机构间也存在竞争。7月17日中午,界面教育发现,美术机构、早教店内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较多,而培训内容为功夫散打的机构则冷清许多。
由于“双减”不直接影响素质教育机构,这些机构更大的压力来源于疫情。
在北京有12家直营店的芭蕾舞连锁品牌工作人员告诉界面教育,如果因疫情线下无法上课,总部会安排会员每周上一次线上免费课。“从2019年到现在,只要碰到疫情停课都是这样的模式。”
这意味着,机构不仅无法消课,还要承担闭店期间的房租和人力成本。但在工作人员看来,此举能吸引招生,“综合性价比较高”。
界面教育还发现,多家教培机构门口均贴有海报,提示《北京市但用途预付卡管理条例》已于今年6月1日起施行。扫码会跳转至北京市监督官网,内附培训服务内容、收费方式、标准、渠道以及培训费用保障措施、退款条例等。
“(资金监管)政策其实也是刚出来,目前其合生汇校区在施行,如果整体效果不错,估计其他校区也会做。”上述芭蕾舞机构工作人员称。
位于朝阳区三环的十里堡新城市广场,规模和客流量远远低于长楹天街,教培机构的生存状态艰难许多。
自去年“双减”以来,该商场的教培机构陆续闭店,既有针对青少年英语的北外壹佳、学而思旗下的励步英语、文新学堂等学科机构;也有赫石少儿体能、少儿机器人编程乐创世界等非学科类教培机构。
据商场工作人员介绍,2018年,商场二层原有八家教育培训机构,如今只剩下东方童画、A学堂儿童托育中心两家。
“托育中心招生不好,还得交房租养老师,已经开始欠租了。”上述商场工作人员告诉界面教育。
来到北京城市副中心的通州区,界面教育在该区的大型商场万达广场内,仅发现一家教育游乐机构——万达宝贝王。适逢周末,店内人流窜动,这是宝贝王在北京的首家体能运动中心,提供体适能、轮滑、滑步车课程。
界面教育还发现,有其他教育机构借助宝贝王的客流量招生。
“宝贝王通州店的会员有十万多。”一家在宝贝王开设报名点的艺术培训机构招生人员告诉界面教育,“可以免费上三节课,报课还有优惠,这儿的活动为期一个月,今天是最后一天。”
该招生人员还表示,如果因疫情线下无法上课,可上门授课,价格不变。当被问及是否有第三方银行监管预付费,对方称“没多少钱,有什么好监管的。”
3月初至今,上海的教培行业已停摆了四个多月。
今年上半年以来,上海、北京等地先后出现疫情,包括教育培训在内的各类社会活动不可避免地按下暂停键。
近日,界面教育以家长身份询问上海一家艺术类连锁教育机构,对方工作人员表示,受防疫政策影响,上海地区的培训机构尚未正式复工,文旅局目前不允许机构开展线下大批量上课。但一些简单的户外视听活动是允许进行的,例如研学、探访艺术馆等活动。
对方透露,目前市面上可能有一些在上课的机构,但存在违规风险。
“前段时间(文旅局)让我们做复课准备,但还没下具体通知,可能月底或下月初。”该人士称。
严格的疫情防控环境下,部分家长对线下培训的选择变得更为小心谨慎。对此,该工作人员表示,其所在的机构在疫情期间并未停课,而是将一部分课程转至线上课,封控解除后,将立马安排课程,前往艺术馆等地进行户外写生。
地下隐形培训难遏制
“很多家长的焦虑和孩子的课外补习需求只是被抑制了,还有很多深层次的问题难以解决。”多鲸资本合伙人葛文伟对界面教育说。
尽管政策监管层层加码,地下隐形培训仍难以完全遏制。
一位北京家长告诉界面教育,现在学校不公布排名,考试难度降低,家长不了解孩子在班上的具体排名情况。疫情期间,孩子在家学习效果不理想,家长更加迷茫。
也有家长私自联系老师地下补课。
7月21日晚,此前供职于原头部K12机构的老师沈跃告诉界面教育,自去年底,其所在的教培机构关停后,她开始“自立门户”,生源包括此前的学生,并以同一个小区家长组队攒班的方式地下补课。
由于沈跃负责任,课程质量和口碑较好,她的课程“供不应求”,目前已经有几十位家长在排队。
“一年以后,排队的学生比我上课的学生还多。”这是沈跃没想到的,她认识的一个老师“候补”了上千名学生。
沈跃主要开设一对一、一对多的小班课,平常月收入一两万,暑期学生人数增加,能赚三万多,收入较过去翻番。据她所知,脱离机构后,补课老师的收入都增加了,“大班课的收入更高,风险也更大。”
沈跃还发现,其所在地区的素质教育培训价格较“双减”前更高了。
“可能是因为不能补学科成绩,孩子转而‘拼’素质了。”沈跃称,甚至有家长报名无人机操作课程,原因只是“看到就报了”。
时值暑假,沈跃一边上课,一边备考公务员和教师编制。近期监管愈加严格,她打算先停课。
教培需求“沉”入地下后,机构招生的花样也更多。
例如以非学科招学科、内销国际课程、以成人名义授课等。据《21世纪经济报道》,VIPKID面向海外用户推出国际站业务,但内地用户可以轻松注册、支付并上课,阿卡索外教网则以成人外教课程名义“包装”青少年课程。
对于消费者而言,这些违规培训存在很大隐患。一旦机构“爆雷”,用户资金面临损失风险。VIPKID与用户签订的国际站合同中,约定了严格的退费条件。一旦发生纠纷,在没有事先约定的情况下,用户只能与VIPKID在新加坡仲裁解决。
“仅靠堵的方式来治理校外培训机构,会让监管治理变为‘猫鼠游戏’,甚至使非法、违规培训变为地下‘卖方市场’。监管成本增加,而培训乱象依旧。”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告诉界面教育。
熊丙奇认为,没有资质的非法机构开展流动培训,家长聘请住家教师,开展保姆式家教,目前没有较好办法监管。
针对有资质的培训机构违规经营,熊丙奇建议,可通过监管部门加强前置审批,以及备案审查、进行过程性监管来加以规范。即便如此,这一乱象也无法完全杜绝。
(沈跃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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