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尹清露

编辑 | 黄月

8月5日，一直活跃在时装设计前沿的日本设计师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因肝细胞癌去世，享年84岁。他因创造著名的褶状服饰和菱格包而广为人知，还曾为乔布斯设计过标志性的黑色高领毛衣，是时尚界绝对的宠儿。然而，三宅自己却很讨厌被称为“时尚设计师”，因为他想要做的，无非是把身体从时尚的框架中解放出来。

出生于广岛县，经历过1945年的原子弹爆炸事件，无情的战争令三宅一生开始思考生命之本质，这也成为了他时装设计事业的起点。在那个人人都高喊反战、抗争与自由的年代，三宅一生与同时期的川久保玲、山本耀司等人却把目光投向了服装设计这个小众领域。

1968年，在为巴黎的纪梵希工作时，三宅一生目睹了市民们在五月革命期间公开发表意见，他意识到，自己也想为更多人制作舒适的衣服，让身材普普通通的人也能拥有穿衣的乐趣。他于是创造出了“一块布”的概念，指的是用一块布料来制作合身的衣服，而不是像西方制衣传统那样，通过繁复的剪裁把人体包裹在其中。

日本哲学家鹫田清一长期致力于以时尚与身体的关系探究现象学，他对三宅一生十分推崇。在著作《衣的现象学》中，鹫田提出，与其在身体表面添加各种流行符号，三宅一生更加关注“穿”这个动作的原点，不去刻意“包装”，而只是“遮挡”，让衣服的形状随身体的运动而变化。身体与衣服之间充满了错位与缝隙——“呼呼、啪啪、沙沙、窸窸、窣窣……就像一只纸气球。”

在这样的设计理念之下，身体不再是一团肌肉组织，而是鲜活的生命体，衣服也不再是针对他人的护甲，而变成了向他人敞开的窗口，成为人的“第二层皮肤”。这一穿衣观念也打破了一味追求性感、优雅、美丽的价值观，身体不再处于被凝视的位置上，而具备了更多开放性和可能性。鹫田清一总结道：“归根结底，一块布就是这样的含义。”

鹫田认为，任何设计师都首先是“一位追寻人穿衣服根本原因的哲学家”，因为衣服也可以成为寻找自我身份的重要一环。在另一本著作《古怪的身体》中，他也提醒读者去注意衣服在改变身体状态时的重要性：“利用布料可以创造膨胀、伸展或是紧绷的感觉，在身体的表面做出不同的文章。” 

三宅一生的哲学理念也是如此，其著名的褶皱状衣服没有高级成衣一向平整光洁的样子，而是用日本宣纸、白棉布等材质创造出各种肌理效果。在鹫田看来，这样的设计把年龄、地位或国籍等属性都剔除得一干二净，直接指向了“人要如何自立于世界”这个根本命题。

这也体现了三宅一生在二战后冷漠的政治氛围中寻求人与人之间互相理解的愿景。正如《朝日新闻》的一篇报道所言，三宅正是为了建设“人类之美”，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而由这些褶皱不断荡漾开去的，也许就是彼此照亮、互相关怀的未来。

参考资料：

《古怪的身体：时尚是什么》[日] 鷲田清一 著 吴俊伸 译 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5-10

《衣的现象学》[日] 鹫田清一 著 曹逸冰 译 新星出版社 2018-10-31

「三宅一生さん　「1枚の布」が生んだデザインの革新、原点に被爆体験」朝日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