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乐先声 丁茜雯
编辑|范志辉
从J-Pop、K-Pop到拉丁音乐,近些年来全球音乐热潮经历着越来越多样化的刺激。
如今,随着去年黄杜延继黄垂玲后再度以越南歌手身份拿下Mnet MAMA最佳亚洲歌手奖、My Anh登上在美国时代广场举办的Head In The Clouds音乐节,来自越南的V-Pop也开始抢滩海外,大有势要在国际掀起热潮的苗头。
而在8月5日,越南版101系选秀《Vote For Five》也已播至第二期,节目同步上线YouTube之后,两天之内已超过百万人次观看,同名主题曲舞台也在YouTube拥有超40万人次点击。在Twitter上,经由选秀热度,“V-Pop”的标签被提及次数也愈加频繁,吸引了不少英语系国家关注,以及造星体系完善成熟的韩国、日本等亚洲国家。
在内地,这一舞台也登上多个平台热搜,引发网友集体围观。酷似中韩两地101系选秀的舞美与造型,以及制作质量超出意外的主题曲,仿佛一洗以往停留在内地视角中的越南“洗剪吹”印象。即便越南偶像预备生们集“中韩越”杂烩感,但在如今丧失选秀的中国内地市场来说,也仍旧不缺关注。
而我们也注意到,在酷狗音乐、网易云音乐等国内主流音乐平台上,自去年开始“越南语榜”也已悄然上线,与日语、韩语等早已成为流行趋势的小语种榜单并列。
种种迹象表明,越南V-Pop已然走出国门,正在加速进入国际化潮流轨道之中。
走出越南的V-Pop
据维基显示,“V-Pop”这一用词由越南北方的艺术家们所创造,指的是涵盖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的越南流行音乐,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的嬉皮文化也被认为是V-Pop最早的起源之一。
受越战影响,“爱情与战争”的主题与爱国主主义“红色音乐”在上世纪主导着越南音乐的审美取向,直到1986年,V-Pop在改革下慢慢生长,千禧年后迎来了稳定的发展。越南音乐人也开始将目光放到海外,将电音、摇滚等新潮内容带入国内,又把借此产生的V-Pop带到了国际市场上。
而V-Pop在海外的主要流行阵地,莫过于文化背景有所共通且市场广阔的中国。在近期掀起水花的越南选秀之前,V-Pop便已在内地产生过短暂的流行效应。
回溯到千禧年之际,正值非主流文化盛行,越南组合HKT以一身视觉系审美的“洗剪吹”造型,因翻唱中文歌曲《错错错》爆红网络,在内地还被称为“洗剪吹三人组”。
根据越南语极有特色的发音音译来的歌词,比如“牙套妹,奈何美色”的音译,更是成为恶搞流行焦点。HKT也借由翻唱打开中国内地市场,受邀2013年广西卫视春晚。只不过2013年后,韩流风盛行时,HKT成员也开始走向了韩式,一改此前非主流形象,但也因失去猎奇感不再被内地网友所关注。
随着近两年短视频平台兴起,V-Pop再度于内地席卷重来,以大尺度、耽美、狗血剧情的MV搭配古风感的音乐,在视频平台占据一席之地。最为现象级的代表案例,便是2019年由阮陈忠君与Denis邓合作的《自心》《三更》《泪色》三部曲,仅在B站就收割了两千万以上播放量。同名单曲,至今仍在网易云越语榜、酷狗音乐越语榜前列。
同时,因当下抖音所流行的变装、卡点等需要,越南电子音乐也开始作为短视频BGM爆红,占据了魔性神曲BGM的半壁江山,且在抖音的播放量几乎首首破亿。
像是黄垂玲的《遇见挚爱》、曾维新的《夜舞》《叹》等,均是耳熟能详的V-Pop代表作。而这些打破国界的音乐作品大多为洗脑的电子音乐,也令V-Pop被打上了“魔性电音”标签,有了更加明显的地域流行特征。同时,其在TikTok的流行,也同样影响着一墙之隔的抖音世界。
随之而来的,一些电音神曲中的“越南鼓”也逐渐大放异彩。所谓越南鼓,原指越南一种传统乐器,现泛指代表鼓点较重密集且节拍不规律、碎拍比较多的一种曲风,俗称为“土嗨”。严格来讲,其属于Prog House。如今,“越南鼓”还被划分为夜店等场所适用的一类音乐,在世界范围内被DJ群体广泛使用。
而在韩流风靡全球后,越南音乐人也开始转而与K-Pop偶像合作,例如2014年,越南顶级电音制作人Thanh Bui就与顶流韩团防弹少年团联手推出Mix版《Danger》。
越南年轻一代也开始前往韩国成为练习生,将V-Pop潮流带进拥有广泛受众群体的K-Pop之中。像是今年在乐华娱乐韩国分公司出道的TEMPEST越南成员HANBIN,就曾在MBC及EBS两大主流电视台播出的电台节目中推广越南歌曲和文化。借力于K-Pop的关注度,V-Pop也令不少K-Pop受众开始有意识去了解。此前2018年,越南舞团也曾以本土音乐作为基底,经由韩国综艺《Stage K》打入K-Pop市场。
另外,V-Pop也并不甘落后在欧美市场,更是急于拓展影响力。除了TikTok与抖音一般共通“越南神曲”BGM,还有像是Keshi这般在欧美市场发展的独立音乐人。数据显示,他在以Spotify为代表的流媒体平台上有着超4000万次播放,其热门歌曲《OVER U》还被评为新一代R&B代表作品。另外,也有像山松这样频繁与Snoop Dogg等欧美歌手合作,以此打入主流音乐榜单并获得Billboard推介的越南音乐人。
总的来说,V-Pop从亚洲市场着眼于欧美,现下在各地区都有着较为不错的反响。在越南音乐家、音乐制作人阮海峰曾看来,越南正处于“一脚在里面,一脚在外面”的状态。相较于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早已步入正轨的音乐产业,越南还未把音乐作为“产品”,这也影响到了V-Pop的进一步发展。
V-Pop是如何发家的?
V-Pop的成形,可以说是“集百家之大成”:既离不开或主动或被动接收的多元文化浸淫,也离不开本土音乐人的助推。
早期的V-Pop,受华语乐坛影响颇深。70年代以后,邓丽君的作品曾在越南掀起热潮,据有着“越南邓丽君”之称的范菲蓉所言,邓丽君的歌曲后来在越南一直被不断翻唱。
千禧年之后,越南本土传唱的音乐作品,也大多翻唱自华语乐坛,比如《痴心绝对》《青花瓷》等。“中国风”也一度成为越南音乐人效仿元素,影响程度直至今日仍十分之深,比如黄垂玲2022年发布的Future Bass曲风作品《遇见挚爱》,编曲便用到了葫芦丝、古筝。
2010年之后,K-Pop在华语乐坛掀起“韩流飓风”时,也同样在越南本土生根发芽,影响V-Pop走向“韩化”。越南音乐市场原无“偶像”这一概念,但在K-Pop造星工业影响下,以及SM娱乐、RBW娱乐等韩国经纪公司纷纷在越南开设分部,推动着越南练习生体系逐渐开始完善。
与早期的HKT唱歌跑调、造型土味不同的是,经由练习生体系打磨出来的越南偶像组合,不管是音乐还是妆造,都相对不那么“野生”。例如RBW娱乐与KAKAO M一同在2020年推出的越南男团D1Verse,便是充满浓浓的韩团气息。同样的,其玩法也是完全遵照K-Pop的游戏规则,比如D1Verse出道不足两个月就被爆出成员陈平的恋爱丑闻,光速退团。
再者,越南也在进入互联网时期开始打破对欧美市场的偏见。2011年,《美国好声音》爆红全球,越南就买入节目版权打造了《越南好声音》,以音综选秀的形式为本土挖掘音乐人。如今的V-Pop领军人物山松,即从《越南好声音》中获得全国第九的名次,正式开启演艺生涯。
而日本偶像产业的进驻,也多少刺激了V-Pop中偶像产业的发展之路。比如2018年,秋元康制作人在越南成立了AKB48越南分团SGO48,将剧场公演、握手会、总选等影响粉丝经济转化的运营模式带入越南市场,引起本土经纪公司效仿。而SGO48还在2019年登上了“日本春晚”红白歌会。不过因疫情影响,SGO48也在去年底宣布解散。
在越南本土看来,V-Pop能够在当下辐射至全球,形成一股明显的流行趋势,更重要的原因是越南歌曲朗朗上口,且曲调大多轻松乐观,贴近西方流行曲风,因而也更受欢迎。
V-Pop之所以能够近年来在国际上飞速流行,虽离不开多元文化的滋养,也更得力于国际化平台的助力。
根据Q&Me去年统计数据显示,YouTube、Zing、Naccuatui、Facebook是越南人收听音乐排名最高的渠道。其中,V-Pop也主要经由YouTube宣传推新,比如2016年,山松在YouTube发布的越南古风MV《Lac Troi》历时仅两个月播放破亿,还在国外掀起了翻唱热潮。
需要注意的是,2018年以前,越南本土并未拥有官方权威的音乐排行榜,甚至也没有数字专辑销售概念,是按照歌曲所获喜爱度进行排名,因此经典作品往往会出现在排名前列,挤压新作品的生存空间。
直至2018年,Spotify与Apple Music的进入才打破这一现状,反映的热门歌曲与YouTube的热门排行呈现重合状态。不过,这也令部分听众开始为了支持艺人进行“刷歌”,令歌曲虽名至前列但实则并未达到此收听量级,不过在越南《Tuoi Tre Cuoi Tuan》周刊看来,这也是越南进入数字音乐时代后流媒体操作的一种方式,属必然结果。
加之TikTok与抖音的兴起,也成了推新的另一渠道,不少越南音乐人在TikTok上宣传新歌,并以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开始走红。比如黎光雄在2021年发布的《好聚好散》,便是在TikTok上作为“东南亚吊链舞”的BGM走红,后又在越南综艺中随这一恶搞内容再被大众更为熟知,传至抖音。而黎光雄也借此开通抖音账号,连发多条内容宣传。
另一方面,大量越南歌曲在短视频平台风靡,一定程度上也源自于音乐版权制度的建立。2018年3月,Spotify正式打入越南市场,越南才正式有了向歌手付版权费用的概念,这也令本土歌手更加在意流媒的反馈,主动贴近网络平台传播。
此外,2020年以来,华纳音乐、环球音乐、索尼音乐等国际唱片公司也开始注重东南亚市场,开始在越南等地设立分公司,这些已有系统化音乐宣推流程和版权运作的唱片公司,也进一步为V-Pop渐成气候添砖加瓦。像是华纳音乐入局越南后,便开始搜罗大量越南音乐人并签下了Chillies乐队,主流唱片公司也在近年耕耘起了V-Pop。
而音乐资本流向越南,更深层次反映出的其实是越南经济腾飞带来的影响。2019年,越南被Natixis SA列为7个新兴亚洲国家制造业目的地第一。据近期渣打银行预测,越南2022年的GDP增长率将达6.7%。早在2018年及2019年,其GDP增速就均超过7%,虽在疫情影响下2020年仅为2.91%,但其GDP增速依然冠绝亚洲。
越南中产阶级也在此期间崛起,拥有了精神消费的更多选择权,对于越南本地音乐产业产生了刺激作用。不仅大量海外艺人选择在新加坡与香港之间加上越南这一地点来举办演唱会,还推动了FSL这样的本土演出制作公司独立承办音乐节、演唱会等音乐活动。越南IB集团还与FSL合作,吸纳顶尖制作公司与媒体打造专业化的国际娱乐制作系统,比如NARIP便与IB集团达成越南独家合作,提供艺人、媒体资源。
可以看到,眼下不仅是越南本土音乐人主动走出国门,也是越南政府在推动本土音乐人走出去,国际娱乐界地位也借着越南的崛起有所提升,受到更多关注。在缝缝补补之中,V-Pop一路不断汲取其他国家的精华,再转为己用,如今越南音乐产业小有流行成效。
V-Pop忽略“越南味”?
总体而言,V-Pop仍旧还处于半熟阶段,尚未在全球形成真正媲美欧美流行乐或是J-Pop、K-Pop的热潮。其中最为引起争议的,便是出现照搬中国风化为越南风、或是直接照搬K-Pop风格的现象,这不仅模糊了本土传统音乐概念,也影响着其音乐产业的革新。
在大多越南音乐人看来,V-Pop是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暴风中成长起来的,所以也在主动融入国际趋势,这就导致“越南味”大有被忽略之势。
越南音乐人辉俊就曾指出,当下越南的音乐生产方式已经与十多年前大不相同,无论是固有作曲公式还是旋律样本,在追逐流行之时都该是依靠个人创造产出具有自己“灵魂”的音乐产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选择共同的风格“杀死”自己的艺术性。这其中就包括对传统文化的忽视,以及过分模仿甚至抄袭国际音乐人作品。
不过,以黄垂玲为代表的主流歌手也在电音之外,将越南文化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比如其兼具传统与现代性的歌曲《四府》,在国际上有着不错的反响。
而在说唱为主流的当下,活跃在YouTube、TikTok等平台的说唱歌手也做了不少有益尝试。其中,不乏有借助88Rising走向国际的“越南说唱女王”Suboi,所唱内容为越南女权文化发声;也有致力于改变本土音乐环境,归于地下扶植新人的“越南说唱领袖”Wowy;而说唱团体G5R所创造出的越南本土特色Hiphop,在YouTube上有着不亚于Higher Brothers的播放量。
但是,如何从根本上反哺产业的创作端、夯实V-Pop的内核,也是极为需要的。在胡志明市音乐学院院长Van Thi Min Huong博士看来,越南音乐教育的不足,是造成无法出新的原因之一。她指出,音乐在越南,仍然是像政治、道德等一样,属于教授学生科目的工具,也就使得年轻一代中大多数在学校学习音乐入门时无法欣赏好的音乐作品,也无法选择听哪首,更无法得出自我见解。
不过,随着国际唱片公司和流媒体平台深入越南市场,越南本土也设立了音乐著作权保护中心。毕竟,版权保护不仅是与国际经济接轨的强制性条件,也是在为本土音乐特色树立保护屏障。一定程度上,这种做法,也同样在打击着V-Pop的抄袭,此前V-Pop便陷入过多起非法使用其他国家音乐人作品的侵权事件。
可以说,V-Pop在成熟版权规则下成长,不仅能够使受众更加注重版权意识、越南独有文化的重要性,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带来更多版权创造的价值,推动音乐产业逐步往正轨发展。
结语
目前,V-Pop的气候并不成规模,最致命的原因便是在“汉化”之后又“韩化”,本土音乐产业依赖外来文化的刺激与影响,而这也是整个东南亚音乐市场面临的最大困境。
相比于马来西亚、新加坡歌手还可以出走中国内地、港台地区出道成名,越南歌手则因语言隔阂、文化障碍、历史溯源等问题难以融入,即便现今大量越南籍练习生涌入K-Pop、J-Pop赛道,但仍要与拥有成功案例更多的泰国、菲律宾练习生竞争。
而在日韩流行浪潮退却后,本土又是否能够如同泰国一般,接住“出口转内销”的K-Pop系或是J-Pop系越南偶像转化消费市场,这也是目前仍未知的。毕竟,越南也并不像泰国有着发展成熟的粉丝经济,处于腾飞之际的本土经济也尚未达到可有足够的商业资源支撑“镀金”归来的艺人活动。
着眼于眼下的,则是在魔性洗脑的电音热之后,又是否可以真正在全球站稳脚跟,这也是V-Pop所要解决的难题。毕竟,一昧地效仿汉化、韩化或是欧美化,终究会阻碍本土音乐产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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