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戴晶晶

自2月24日俄乌冲突全面爆发以来，俄罗斯输往欧洲的天然气流量大幅削减，叠加夏季多轮热浪与严峻的干旱，已多次将欧洲的天然气价和电价推向历史新高。

洲际交易所（ICE）数据显示，当地时间8月23日，被视为“欧洲天然气价格风向标”的荷兰TTF天然气即月期货合约结算价涨13.17%，报276.75欧元/兆瓦时（约合人民币18.85元/立方米）。这一结算价再次刷历史纪录，较去年同期上涨逾5.5倍。

飙涨的天然气价也影响着欧洲的电力价格。欧洲电力交易所数据显示，法国、德国日前进行的8月24日电力竞拍均价高达645.54欧元/兆瓦时（约合人民币4.4元/度）和624.34欧元/兆瓦时（约合人民币4.3元/度）。

根据北欧电力交易所（Nord Pool）的数据，北欧地区8月24日交付的电力系统均价为407.87欧元/兆瓦时（约合人民币2.8元/度），英国的电力交付价为526.39英镑/兆瓦时（约合人民币4.3元/度）。

ICIS欧洲电力市场首席分析师马修·琼斯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挪威、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等国家的水库水力发电份额较高。由于干旱，今年部分时段，这些国家的水力发电量只有去年同期的一半。另外，法国的核电产量处于30多年来最低水平。

面对供电压力，法国、英国等多国拉响缺电警报。由于无法负担高昂的电价，位于巴尔干半岛的小国科索沃已停止进口电力并开始限电。

“欧洲电力市场吃紧，但短期内不存在重大停电风险。”马修·琼斯对界面新闻表示。

惠誉评级欧洲、中东和非洲区公用事业及运输评级主管约瑟夫·波斯皮斯尔此前也对界面新闻表示，尽管天气条件恶劣，但欧洲电网运行仍为正常状态，尚未观察到任何正在进行的，以提高欧盟电网的稳定性的紧急措施。

“目前欧洲电网不缺少容量，燃料价格高，但没有供应中断。”卓尔德环境研究中心主任兼首席经济师张树伟对界面新闻表示，如德国的尖峰负荷一般在70-85 GW左右，该国不包括风光水在内的发电资源，已在100 GW以上。

德国联邦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德国发电最大的来源是煤炭，占比超过30%，其次为风能、核能和天然气，占比分别为21.5%、12.63%以及12.59%。

今年一季度，德国煤炭、风能和光伏的发电量同比大幅增加，天然气和核能发电量同比降低。

7月，德国通过了一项法律，允许在2024年3月31日之前，当天然气供应出现危机的情况下，临时增加10 GW的燃煤发电容量。

欧洲整体也在积极寻找俄罗斯进口能源的替代。今年上半年，欧盟非俄罗斯LNG进口同比增加210亿立方米；来自挪威、阿塞拜疆、英国和北非的非俄罗斯管道天然气进口增加140亿立方米。

欧洲的互联互通电网系统，保证了高频率的跨国电力交易，并使欧洲国家一定程度上共同承担电力的供需变动。

2009年起，欧洲将欧洲大陆、北欧、波罗的海、英国、爱尔兰五大电网，与欧洲输电运营商联盟合并组成欧洲互联电网（ENTSO-E）。目前，欧洲互联电网共有36个国家，超过40个各国的输电系统运营商（TSO）参与，起到中枢的作用。

由于欧洲各国资源禀赋差异较大，发电方式与发电量不同，对跨国进行电力交易需求高。如法国拥有欧洲最多的核电站，过去一直是欧盟最大的电力净出口国；北欧和南欧则拥有丰富的可再生能源，也能在保证本国电力需求的同时出口电力。

在跨国电力交易方面，以欧洲电力交易所（EPEX SPOT）和欧洲能源交易所（EEX）为主的交易所允许了现货、日前、日内与期货等电力品种的灵活交易。

中国电力装备有限公司的潘登、王蕊等在《欧洲互联电网运行和市场交易机制的研究》一文中提出，欧洲最终形成了区域统一的电力交易市场和交易制度体系，考虑了市场供需持续变动、不同客户对供电效果和质量要求多样化 、电能供应商本身实际成本和技术类型差异化等在内复杂的技术和市场问题。

马修·琼斯对界面新闻表示，当电力需求开始超过供应时，控制欧洲电网的各国输电系统运营商（TSO）有较多工具可供使用。首先是自愿减少需求的措施，其次是合同需求响应和电压调整，然后是有管理的停电。

这就需要考验各国TSO的具体实操能力。若TSO能够处理非常严重的容量短缺，才能避免严重的电网失衡和停电。

为促使电力重新形成平衡，欧洲市场化的电力系统的一大手段是，将不断上涨的价格传导至消费端，以调整用电侧需求。

“承受不了这个高价格的消费者，已经‘自动退出’市场了，比如当前价格下的化肥厂等。”张树伟称。

近日，全球最大锌冶炼企业之一Nyrstar与挪威海德鲁公司也因高电价，先后宣布关闭旗下的锌、铝冶炼厂。

“欧洲市场化的电力机制，能使价格较为顺畅地传导到下游，从而抑制一部分需求。”8月23日，博众智合（Agora）能源转型论坛中国区总裁、国际能源署中国合作部原主任涂建军对界面新闻表示，因此在欧洲，电力紧缺更多体现在燃料现货市场价格与批发电价高涨。

但电价水涨船高，使欧洲居民电力消费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机构Cornwall Insight预计，今年10月，英国家庭年度天然气和电力账单将上涨至3582英镑（约合人民币2.9万元）；明年1月将为4266英镑（约合人民币3.4万元）。今年4月1日前，这一数字的上限仅为1277英镑（约合人民币1.03万元）。

欧洲用电高峰一般出现在冬季供暖期。随着俄罗斯削减天然气供给，高温和干旱天气影响水力、核电发电，以及燃煤货物运输，欧洲电网面临的挑战将愈发艰巨。

张树伟称，目前欧洲电网系统发电资源的“冗余”已经有限。马修·琼斯也表示，如果未来几周出现如去年一样的低风力时期，欧洲电网的情况可能会改变。

由于天然气电站具备调峰功能，天然气对稳定欧洲电网仍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近期，俄罗斯方宣布“北溪一号”将在8月31日到9月2日停运检修的消息，进一步强化了欧洲的天然气危机与电力危机。

随着冬天供暖季的到来，天然气、电力需求上升，欧洲能源市场和电网将迎来全面的大考。

欧洲天然气总库存（AGSI+）的数据显示，截至8月2日，欧盟天然气储气率为77.74%，德国储气率已达到80.65%。

但德国联邦网络管理局局长克劳斯·穆勒表示，即使德国在11月成功将地下储存设施填充95%，一旦来自俄罗斯的供应完全停止，该国的天然气只能维持2-2.5 个月。

8月初，挪威能源部部长对彭博社称，如果水库的水位降至非常低的水平，政府可能会对电力出口实施限制。挪威90%的发电量来自于水电，剩下10%来源于风电。

今年四季度交付的电力期货价，也体现出欧洲对于未来能源供应的担忧。

受限于核电大幅下降的法国，今年四季度交付的基本负载电力期货价已涨至1250欧元/兆瓦时以上（约合人民币8.5元/度），较年初上涨7.8倍以上。德国今年四季度交付的基本负载电力期货价也高达743欧元/兆瓦时（约合人民币5.1元/度）。

“全球多地出现电力供应危机，使得社会各界不得不对能源基础设施的未来进行深入的思考，尤其是未来如何提高电力基础设施韧性，以应对气候变化大背景下频率越来越高的极端气候事件，以及因地缘政治局势紧张所导致的突发事件。”涂建军对界面新闻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