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数字力场 佘宗明

在《脱口秀大会》第二季，“键盘侠公敌”张博洋以吐槽方式秀了一段神逻辑：

程序员群体上班996、下班ICU，逼得ICU医生没空回家吃饭、只能点外卖；

ICU医生晚上扎堆点外卖，让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会的外卖小哥只能骑着车子接着跑；

外卖小哥晚上跑外卖订单，使得程序员们不得不深夜里还在维护外卖APP的服务器。

段子化调侃，愣是把996跟ICU嵌入了闭环结构：你害我，我害他，他害你，一环套一环。

揆诸现实，这类“闭环”在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中似乎体现得更明显：

车企给宁王打工，宁王给矿企打工。

可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并不是。

矿企又在给资本打工，资本则在给车企送钱……

车企-宁王-矿企-资本，貌似完成了闭链循环。

“新能源车企为谁打工：蔚小理单季累亏60亿，宁德半年挣82亿，有锂企毛利率达91%”……搜狐财经前几天的标题，就隐晦道出了几方在当下的利益消长关系。

01

前几年，网上有个蔚为风行的说法是：做内容的，都是在给平台打工。

现在新能源车企们纷纷照搬这句式，控诉“万亿宁王”宁德时代。

今年7月，广汽集团董事长曾庆洪就在2022世界动力电池大会上笑着吐槽：“目前除特斯拉之外的新能源整车厂都是亏损的，因为动力电池成本占到汽车总成本的40%-60%，还在不断增加，我现在不是给宁德时代打工吗？”

他建议国家层面加强对动力电池行业的监督引导。随后奇瑞汽车董事长尹同跃也转发声援。

说汽车主机厂的利润空间被电池供应商蚕食了，很多人能理解，可说新能源车企是打工的，多少让人们觉得有些“秃如其来”——

不造车的科技企业跟不上潮流，谁不知道现在新能源汽车是大热赛道。任泽平都来拿“当下不投新能源，就像20年前没买房”来教巴菲特做人了，新能源车企怎么能跟咱们社畜共“打工命运”呢？

可车企们自命冤种，未必是哭穷卖惨。

就在8月中旬，理想汽车二季度报显示，它卖出一辆车就亏损2.3万元。一时间引发坊间热议：卖得不便宜，还在这嚷着亏钱？

这场景其实就跟你去餐厅听到老板唉声叹气差不多，你说菜价不便宜怎么就亏了呢，接着老板给你扎扎实实上了一课：别看有些食材价格不高，人力开销、租金仓库投入、菜品研发成本等都不低，何况疫情以来主要原材料价格在飙升。

亏损加大的，不光是理想，造车新势力代表蔚小理三家都差堪仿佛。

这几天蔚来、小鹏汽车都公布了二季度财报，结果都是增收不增利：蔚来净亏损27.58 亿元，小鹏亏了27.09亿元，都是创下单季度亏损新高。

这么算下来，小鹏汽车每卖一辆亏6万元，蔚来每卖一辆亏损超10万元（换电技术路线+全铝轻量化设计抬高了蔚来的成本）。

三大车企毛利率均下滑，指向了一点：动力电池卖得贵。弥补损失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涨价——今年以来，特斯拉、比亚迪、小鹏、理想等约20家车企旗下新能源汽车都宣布了涨价，涨价幅度在数千元至3万元不等。

怕被消费者骂割韭菜，车企们在财报里也不吝用“单车电池成本增加”之类的字眼，将锅甩给宁王等动力电池企业。就差来上一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辜”了。

02

宁王一看，锅已甩来，形势不妙，赶紧给自己击鼓鸣冤：别看我，我也是无辜的。

就在广汽掌舵者曾庆洪抛出“给宁德时代打工”论调的第二天，宁德时代首席科学家吴凯就在会上辩解：

“平常也遇到客户对我们的抱怨，说整车厂不是很赚钱，你们电池厂是不是把利润都拿走了？我们公司今年虽然还没亏本，但是基本上在稍有盈利的边缘挣扎，非常痛苦。利润往哪儿走，大家也可以想象。”

宁德时代老总曾毓群则用“不是我搞贵的”，回应了本家曾庆洪。

他将矛头对准了原材料供应方：“上游原材料的资本炒作给动力电池产业链带来了短期的困扰，碳酸锂、六氟磷酸锂、石油焦等锂电池上游材料均出现价格暴涨。”言下之意，我也不想涨，可不涨又不行。

财报似乎也证明了这点：今年一季度，宁王的净利润只有14.93亿元，同比下降23.62%，跟2021年全年的净利润约159.31亿元相差甚远。

与之对应的，是作为原材料供应者的锂矿企业吃得盆满钵满。

从半年报数据来看，锂矿企业毛利率普遍同比提升20个百分点以上。两大锂业龙头企业天齐锂业和赣锋锂业，上半年销售毛利率分别为84.26%、60.53%。

从净利润同比增速看，9家“锂”类上市公司业绩全部实现了同比翻倍以上的高速增长，其中天齐锂业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长了11937.16%。

这么一看，锂矿企业才是“大BOSS”。

在8月底的世界新能源汽车大会上，上汽集团董事长陈虹就吐槽电池原材料涨价，说整车厂等价值链中下游的企业都是在给上游的矿主打工。

中汽协副秘书长陈士华也说，“今年上半年中国汽车行业利润同比降幅达到了25.5%，同期营收仅下降4%，这是很不健康的。尤其是在新能源汽车领域，上游企业（矿企）利润暴增，但下游企业（车企）却连汤都喝不到。”

可你要说锂企身为幕后玩家赢麻了，锂企也会一百个不服。

《每日经济新闻》报道就提到，某锂企董秘说：“我们享受这一段时间的高红利，是因为我们挨了很多年的打。锂这个行业总是有高峰，也有低谷。你吃了那么多年的亏，现在赚个一两年的钱不是很正常吗？”

眼下网民常用“家里有矿”，形容某个人家底殷实。“有矿”还得有实力来开发。很多锂企背后，就站着各式资本。

对资本方来说，投资的ROI并不是总能转正，能耗指标、产品验证周期、客户资源等，都会让其投资收益存在不确定性。

现在因为锂资源需求剧增而处在红利期，当然要收割。假若以后库存过剩，免不了还得亏。总不能赚的时候就眼红，亏的时候就无视吧。

事实上，许多锂企也有理由对着车企和宁王怼回去：你们再怎么吐槽，都别忘了，你们估值市值高得很，我们锂企这会儿赚归赚，可未来想象空间又有多大呢？

矿企给资本打工，资本又给车企送钱……锂企们完全可以把那句台词送给车企和宁王：我赢麻了，但你们也没输。

03

一环套一环，这就是市场的正常面相。你能从中看到供应链规律，看到供需曲线，看到市场传导效应等。

在正常市场生态下，竞合会让市场格局逐渐不断趋于动态平衡。

车企嫌上游企业宁王的电池贵，可以另寻供应商，或者是自建生产线。

走磷酸铁锂路线的比亚迪，20多年前就进入了锂电池生产领域，成为摩托罗拉、诺基亚等手机电池供应商。前两年推出”刀片电池”，在实行自给的基础上还在外供，昨天还表示明年就上市基于刀片电池的全新储能系统产品。得益于在动力电池上的布局，过去2年来其股价涨了6倍。

而特斯拉也在逐步转向采用磷酸铁锂电池的方案，并启动了电池项目Roadrunner，还想量产4680电池；广汽8月下旬公告，将投资109亿元开建自研动力电池试制线，“未来广汽埃安30%的高端电池将自研自产”；大众直接控股国轩高科，试图自供自研电池……

这些正给动力电池供应市场带来更多的变局。

宁王嫌上游企业锂企们的要价高，也可以自己去把控主导权。

作为白色石油的锂资源，是车企和电池制造商持续实现新能源化的基石。锂矿之间本就有着激烈竞争，对其价格上扬形成适当牵制。

而新能源车企、电池厂商们不甘被扼住喉咙后的入局，也在改变矿主们的话语权。

宁德时代早在几年前就布局了锂矿：在江西宜春、四川宜宾和甘孜州等地斥巨资买矿，加快勘查开发锂矿资源；入股北美锂业、澳大利亚锂企Pilbara Minerals、加拿大锂矿商Neo Lithium等国际矿业公司……虽然离“锂自主”尚有距离，但它正将越来越多的锂资源握在自己手里。

特斯拉接连与锂企签订供应协议，比亚迪斥资30亿元获得盛新锂能5%以上股权；广汽埃安20多天前与赣锋锂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车企们也在将触角往前探。

财联社报道就提到，自2021年初以来，汽车制造商对电池上游原材料的投资已经达到21项，其中16项投资于锂行业。这让锂企们“有矿，也难为所欲为”。

说到底，锂矿给资本打工，而车企和宁王们也是资本的一部分。

04

车企给宁王打工，宁王给矿企打工，矿企给资本打工，资本给车企送钱。

市场，就是这么有意思。

虽然这条闭环只在粗粒度概念框架下成立，却也道出了产业链上下游的繁复关联。

这其中，藏着市场经济扩展秩序的运行密码。

灵活，多变，交叉，互联，是其基本表征。

正是这些特征，支撑起了产业生态圈的相互依存。

车企、宁王、矿企、资本，谁都可以说自己是冤种。可所谓一方给另一方“打工”，也只是供需处于非均衡态时的形象说法。

就是在“各冤其冤”中，各方会实现整体上的相互依存和共生共赢。

回到开头，张博洋说“程序员-ICU医生-外卖员”互害，是为了佐证观点：科技给每个人带来的便利，背后都是别人的辛酸。

这的确能将人们引向对科技向善必要性的反思，但它导向的，不该是反科技进步的新勒德主义主张。

试想下，要是没有科技持续进步，没有市场细化分工，很多程序员、医生、外卖员的收入与岗位都不保，那又是另一种“辛酸叙事”了。

尽管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但着眼长远，我们要相信科技进步的力量，正如要相信市场的价值那样。

就新能源汽车产业链而言，锂企的猛赚，背后是车企的辛酸。

但这只是市场钟摆摆到了一侧而已。周期律决定了，新能源车企的“辛酸”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否则，市场规律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