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钱伯彦

当地时间9月25日夜间，提前举行的意大利大选初步结果显示，由极右翼政党意大利兄弟党党魁乔治亚·梅洛尼（Giorgia Meloni）带领的右翼联盟大获全胜，并得到46%的选票支持，由民主党籍的前总理恩里科·莱塔带领的左翼联盟则获得30%的支持。

这也意味着意大利将迎来历史上首位女总理，罗马也将自2011年以来首次迎来全部由右翼政党组成的联合政府。

右翼联盟大获全胜，疑欧政党再度上台

赢得大选的右翼联盟由梅洛尼领导的年轻政党意大利兄弟党、前总理贝卢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党以及前副总理萨尔维尼领导的北方联盟构成，三党在大选中分别赢得了24.4%、7.8%和12.1%的选票。这也是2012年方才成立的、上届大选仅获得4.4%选票的意大利兄弟党首次成为第一大政党。

代表传统中左翼力量的意大利民主党继续在大选中获得21.5%的选票并保持议会第二大党的地位，曾经在2018年大选中一度成为第一大党的民粹主义政党五星运动则成为第三大党。

异军突起的意大利兄弟党普遍被外界视为持民族主义、保守立场的民粹主义极右翼政党。

自2012年从意大利自由人民党独立以来，该党便多次强调其“意大利第一”、“意大利高于欧盟”的政治立场，梅洛尼以及该党高层曾希望修改欧盟章程和意大利宪法以使得意国法律凌驾于欧盟法律之上。兄弟党也屡次呼吁对非法移民采取零容忍政策、提高意大利本国出生率甚至考虑退出欧元区等政治主张。该党的意大利名Fratelli d'Italia便是直接取自国歌的第一句。

在外交领域，梅洛尼则支持在保持亲北约立场的同时改善对俄关系。

兄弟党最大的争议则在于该党与曾经的法西斯独裁者墨索里尼家族始终保持着紧密联系。墨索里尼的孙女雷切尔·墨索里尼以及曾孙凯奥·墨索里尼均是兄弟党党员，并分别代表该党竞选罗马市议员和欧洲议会议员。两人均得到了梅洛尼本人的公开支持，雷切尔最终成功进入罗马市议会。兄弟党也因此长期被批评为新法西斯主义政党。

不过梅洛尼和兄弟党为了扩大选票来源，该党的政治倾向近年来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2018年之后梅洛尼宣布放弃退欧和疑欧立场。2021年意大利总工会被袭击之后该党便宣布与极端主义划清界线，梅洛尼彼时在接受《晚邮报》采访时表示“兄弟党的DNA中没有怀旧的法西斯分子、种族主义者或者反犹分子”。俄乌冲突爆发后，兄弟党谴责俄罗斯入侵并承诺执政后将继续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大选之前的多次电视节目上，梅洛尼均表示希望在与欧盟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利用欧盟的资源促进国家发展。

从最年轻部长级官员到首意大利首位女总理

随着意大利兄弟党一跃成为第一大党，意大利也将迎来历史上的首位女总理。自意大利统一元勋加富尔伯爵担任近代意大利历史上首任总理以来，走马灯一般换了59届政府首脑的意大利内阁从未出现过女性领导人。

与传统印象中家庭色彩浓厚的主流意大利女性不同，1977年出生在罗马的梅洛尼早在11岁时原生家庭破裂，已育有一女的她也未曾正式结婚。15岁时梅洛尼便积极投身政治并参加了带有新法西斯主义色彩的“青年阵线”，在经历了高中毕业之后于罗马夜总会担任服务员和调酒师的一段低调时光后，一直活跃在各种学生运动的梅洛尼于2006年代表后法西斯主义政党“全国联盟”成功进入众议院，并于2008年的贝卢斯科尼第四届内阁中担任青年部长，成为意大利历史最年轻的部长级官员。

2012年梅洛尼作为联合创始人建立了意大利兄弟党，但在2013年的意大利大选和2014年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分别仅获得2%和3.7%的选票。2016年梅洛尼在彼时已经崭露头角的萨尔维尼支持下参选罗马市长并获得两成选票正式进入公众视线。

在早年时期梅洛尼就已经表现出了极为保守的社会观念。在2016年梅洛尼宣布怀孕时，她明确表明了反对堕胎、反对同性婚姻以及反对LGBT的立场。在反移民立场上，梅洛尼表示相信反犹主义的阴谋论：著名的卡勒吉计划——即相信移民运动是旨在替换意大利人口构成的阴谋。新冠疫情期间，梅洛尼反对接种疫苗也拒绝为自己女儿接种疫苗，并表示20岁以下人群新冠致死率与被闪电劈中相当。

在国际问题上，梅洛尼积极参与人权议题并支持参与利比亚军事行动，但反对法国参与其中。梅洛尼也在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人权问题上多次要求采取更强硬措施。

后德拉吉时代，经济问题依旧

随着梅洛尼成为意大利的首位女总理，担任看守总理的技术官僚代表、前欧洲央行行长、无党籍的德拉吉也即将卸任。新政府需要面对的最大议题仍然是全球大通胀、欧洲能源危机以及欧洲央行大幅加息背景下的意大利经济问题。

意大利国家统计局8月31日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8月该国消费者价格指数环比上涨0.8%、同比上涨8.4%，扣除能源和食品的核心通胀率则从7月前值4.1%增至4.4%，各项数据显示通胀仍在加速。国际评级机构惠誉在其最新展望报告中预计，能源危机将直接冲击意大利的生产和消费。意大利是欧盟最依赖天然气的国家之一，其天然气发电量占比达50%，远高于舆论中心的德国10.5%的比例。2021年意大利进口天然气中的40%来自俄罗斯。标普虽然仍维持意大利国债评级为BBB级不变，但已将其展望从积极改为稳健。

意大利零售业组织商贸联合会9月15日预测，该国今年第三季度GDP将比第二季度下降0.8%，第四季度经济衰退的趋势将持续，并进入技术性衰退。

与此同时，欧洲央行7月和9月两次累计125个基点的加息也直接推高了意大利国债的收益率和融资成本。德国、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利差已经从去年同期的104个基点飙升至228个基点。在欧猪四国中其他三个国家债务与GDP占比均降至100%以下的同时，意大利的债务仍为GDP的150.7%，高达2.7万亿欧元，相当于欧盟总债务的四分之一。

意大利目前经济增长的最大助力之一便是欧盟1915亿欧元的疫情复兴基金。但该笔基金与意大利的经济和财政改革挂钩，根据布鲁塞尔方面的要求，意大利仍需完成五十余项改革方能获得全部复兴基金。在缺乏通晓欧洲事务的德拉吉的情况下，曾经的疑欧主义者梅洛尼能否妥善处理对欧关系，仍有待观察。若一切改革顺利，今年意大利还将从布鲁塞尔手中拿到190亿欧元的资金。

即便在大选尚未落幕的9月23日，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便已经先行攀升至4.354%，为近九年以来高点。私人银行Oddo BHF预测德意两国国债收益率利差在梅洛尼当选后进一步拉大。由于右翼联盟在历史上均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该行预计意大利债务规模将在未来五年内膨胀7%至GDP规模的155%。

在梅洛尼的竞选海报上提及最多的词汇并不是已经老掉牙的“意大利优先”，而是“准备好重建意大利”。这其中核心的经济措施之一便是对税收体系进行大改革以减轻家庭和企业的经济负担，包括将累进制税率改为单一税、完全或部分取消个人房屋购置税、降低母婴和家庭用品的增值税以及提高育儿福利。

目前意大利针对年收入5万欧元以上部分征收45%的所得税，单一税制下税率有望降至23%以下。

梅洛尼的执政伙伴萨尔维尼的执政方略显示，执政联盟还将对养老金制度进行改革，包括工作满41年后可立即享受全额养老金。目前意大利退休者需要在满64岁、工作满38年的条件下才能拿满退休金。此外新政府还将耗资至少80亿欧元的西西里岛跨海大桥重新提上日程。

意大利经济学家Tito Boeri和Roberto Perotti估计，仅减税一项便会每年增加300亿至500亿欧元的财政开支，若将右翼联盟的所有惠民政策计算在内，该数字将高达每年900亿欧元。

除了经济上的高度不确定性之外，党派更迭过于频繁、无法形成稳定大党导致的联合政府内部难以妥协、民粹主义力量崛起等政治顽疾始终困扰着意大利。

博洛尼亚大学的政治学家Sofia Ventura认为，从难民危机到新冠危机直至如今的俄乌局势，连续的危机使得民众进入一种恐惧和不适的状态，这导致了民粹主义力量的加强。

自从冷战结束以后，随着天主教民主党和意大利共产党两大政党分别因腐败问题和国际形势崩溃之后，曾经意大利稳定的两大党格局被彻底打破。即便是较为稳定的左翼大党民主党也仅仅是在2007年方才成立，而更多地被力求大幅度变革的选民寄予厚望的右翼民粹党派更是如过江之鲫般迅速更迭。

尤其是在贝卢斯科尼和他的力量党因丑闻失去大量选票之后，横空出世的五星运动在2013年迅速填补了政治光谱上的真空并获得超过四分之一选票。2018年，曾经仅能拿到4%选票的新一代民粹主义政党北方联盟又异军突起拿下近两成的选票。

如今，风头正劲的意大利兄弟党或许也仅是在重复五星运动和北方联盟那昙花一现的成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