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 曹婷婷
编辑 | 易方兴
“本来是动物,却活成了一株植物。” 在压力和久坐之下,年轻人的腰椎正在报警。“腰椎间盘突出症”(以下简称“腰突”),这个大众印象里的中老年病,如今,也开始折磨着年轻人。
许多身患“腰突”的年轻人们,用各种手法来形容这种病带来的疼痛——“针扎一样的痛”、“挥之不去的麻木与酸胀”、“疼得喊妈”……而与疼痛相伴的,通常是一段高压时光。比如,有位00后,大学里,每天从清晨学到图书馆闭馆,以应对各种考试;有位28岁的北京互联网从业者,带着电脑住院,一直工作到做手术的前一天。
腰部承载着人们上半身所有重量。人的身体一共有23个椎间盘,其中,腰椎间盘有5个,最靠下的两个,最厚、也最容易出问题。椎间盘不光是椎体间的衬垫,它还能像减震器那样起到缓冲作用。但18岁以后,腰椎间盘开始不断退化,而“腰突”,本质上就是腰椎间盘的一种异常性病变,能够引发疼痛,并限制人体活动。
国家卫健委的数据显示,中国腰椎病患者已经突破2亿人。而25到39岁之间的年轻人,“腰突”检出率高达13.93%,居各年龄段首位。 是什么因素导致这样的疼痛?又是什么让年轻人久坐难起?他们腰椎压力的根源在哪里?又该如何预防“腰突”?
每日人物与11位受“腰突”折磨的年轻人聊了聊。他们的年龄基本都在30岁以内,最小的发病时只有16岁。通过他们关于病痛和生活的讲述,我们试图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疼痛
“妈妈来救我!”
剧痛突然袭来。19岁的福建女生张予然,在家洗完澡后想拿毛巾,一个转身,一种“像无数根针扎入皮肤”的痛,瞬间从腰部滋生。接着,疼痛扩散到臀部和大腿。那一刻,她丧失了行动能力,连抬脚都困难。
她本能地向妈妈求救。
像张予然这样,每个被“腰突”折磨的人,都有一个疼痛降临身体的具体时刻。它可以始于一个喷嚏、一次拖地、一次久坐,或是一次搬重物。
这些人都还年轻。云南的王卓,才20岁,入睡前,打了个喷嚏,接着,体内仿佛咔嚓一声,腰部两侧巴掌大的范围,瞬间就被酸胀感覆盖;长沙男生郑昊,25岁,当程序员的他,有一次拖地,拖了十分钟,感觉“腰部有一根肌肉就像绷紧的弓箭,突然抽了一下”,接着就是一种“崩坏的疼痛”。有些时候,疼痛不会当场发作,比如30岁的何远,发病前一夜,他和同学打了一宿的麻将,当时没事,醒来就发现“腰直不起来了”。还有些时候,更像是“麻木感”,比如28岁的创业博主陈西,她今年四月底搬了一次重物,第二天,身体右侧,从臀部到脚踝,全麻木了。
而这样的疼痛,并非是一次性的。对张予然而言,此后的每一个动作拉扯,疼痛都有可能重演。有一回,她只是平常地拖地,不大的宿舍,她拖到一半,剧痛又来了,“两个拇指盖大小”的痛点。稍微动一下,又是“针扎一样的痛感”。
正常人很难理解长期疼痛对人的揉搓,也很难体会“腰突”患者被疼痛驯化的小心翼翼。腰疼发作的时候,在互联网大厂工作的孙玮玮,每抬一次腿都能感觉到拉扯。为此,她尽量避免走路。从工位到餐厅,只隔一层楼,平时她和同事们直接走楼梯,后来她改为等电梯,同事还因此调侃她。
像这样,几乎每个人的疼痛,都是“旷日持久”。
你可以把腰椎间盘想象成一个装着水的“扁气球”。人的腰椎有5节,节与节之间,都有一个“扁气球”。而每个扁气球的外围,都包裹着坚实的纤维组织,就像是保护套。如果这个保护套磨损、破裂,那么,“扁气球”遭到挤压、渗漏,疼痛就产生了。
这个扁气球,对人体来说至关重要。承受躯干重量外,它还联系肢体,维持整个身体正常的生理姿势,以进行躯干的各种运动。但与此同时,它又是如此脆弱,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打个喷嚏都能疼得仿佛“身体咔嚓一下”的原因。
“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并不罕见。”李鹏医生,是国家奥委会备战办特聘运动脊医专家,他解释,“打喷嚏是一个很强的内压的过程,如果姿势不对,就可能导致‘腰突’。”对“腰突”患者来说,可能连刷牙都痛苦,“腰往前弯一点,腰椎间盘一挤压,疼痛就可能加重。”
但比起打喷嚏或是刷牙,引发“腰突”的疼痛,最直接、也是最持久的疼痛,还是来自于久坐。
在11位被“腰突”折磨的年轻人里,18岁的周渺渺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对于久坐带来的疼痛,她感触很深。
发病时,她才16岁,还在上高二。“当时我总感觉很困,上课喜欢趴着坐,下课就坐着睡觉。”她说。那年放寒假,一回家,腰疼就紧跟而来。她以为是腰扭了,就用按摩器缓解,一两天后,反倒疼得更厉害了。家人赶紧带去拍了CT,接着确诊“腰突”。
从此,几乎每一次去医院,她都会听到“这么年轻就‘腰突’了啊”的感慨。
与“久坐”成对出现的,通常还有“不动”。
长时间的不运动,也会降低身体对疼痛的抵抗力。比如26岁的林霖,拿到“腰突”诊断时,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运动。2019年毕业后,她进入MCN行业做编导,从脚本、拍摄到剪辑,她全程参与。工作忙,时常熬夜,曾经喜欢的网球和羽毛球挤不出时间。
疼痛发作那几天,先是左手发麻,不久后麻木感窜到左脚,足弓也开始疼。一两天后,在林霖久坐站起来的瞬间,腰痛追来了。“腰椎感觉有针在扎,又很酸又很胀,很疼的时候,就感觉你必须要使劲的捶它才行。” 回忆那时的痛感,林霖仍印象深刻。
经历剧痛,几乎是每个人腰椎间盘突出症发作时的必受之苦。李鹏医生说,这在医学上被称为急性期。急性期时,神经受到摩擦和受压,引起水肿和炎症,就会出现明显的腰痛,而这种持续的、放射性的疼痛,还会出现在臀部、腿部上。
这样的疼痛,难以消除,只能缓解。他通常建议患者居家严格卧床几天,积极配合治疗消肿止痛。更严重的,需要接受手术。
但问题随之而来,在被疼痛折磨之前,这些年轻人们,究竟在经历着什么?
挤压
从生物学上讲,腰部承载着一个人上半身所有重量。
但对很多人来说,他们所承担的,远非只是上半身的重量那么简单。
19岁的张予然,洗完澡后剧痛的那一天,是在妈妈的搀扶下,缓缓走回卧室的。她缓了15分钟后,才敢试探着挪上床躺下。
她回忆确诊“腰突”前的那段时光。那时,她正经历着密集的实验课。
那天下午一点半,实验课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六点。除去老师讲解注意事项,中间都是操作时间。“我们当时做的是分析实验,除了配溶液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操作滴定管。”
她需要弯下腰,观察试剂颜色瞬间的变化,手拿滴定管一滴、甚至半滴操作,“时间会变得非常慢”。保持高度专注,一场实验下来,弯腰的动作会持续四五个小时。“可能我自己都没意识到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到后面发现天都黑了,才发现实验做了那么久。”
她成绩排在年级前15%,腰疼发作后,她仍不敢缺席任何一节实验课,担心自己掉队。
从这个意义上,压在张予然身上的,是对成绩滑落的担忧。
而压在王卓身上的,尽管也与求学相关,但却是另一种“重量”。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她,为了能在找工作时增加一些确定性,总在不断地考试。教师资格证、四六级、国际人才英语考试……今年初,她又坐进了备战考研的自习室。
对于未来,她提前做了打算,如果不能升学,她希望去国外的孔子学院教汉语,而那也需要考试。从早上7点半起床,出门上课到10点半,她再赶去自习室备战考研,晚上会一直学到图书馆关门。就连回到宿舍有时还会看书,每天坐着的时间超过8个小时。
直到这所有的压力,都化为了那天的一个“喷嚏”。喷嚏过后,她身体传来剧痛,确诊了“腰突”。
但求学只是个开始,毕业之后参加工作,年轻人的久坐地点,从校园转移到公司,压力也并不会消失。
初入职场,林霖迫切想证明自己,对项目的每个环节都事无巨细打磨,最长的一次两天两夜没有睡觉。那是2019年底,当时她作为制片衔接甲方需求。需求一再变化,交付日期不断临近,违约金近一半,团队不得不熬夜,而她则从头盯到尾。
抽象的焦虑,最终以具象化的“腰突”,体现在她的身上。
快节奏的互联网公司,也是“腰突”的高发地。比如28岁的产品经理孙玮玮,经历着动辄几小时的会议和久坐办公的磨损,在得到“腰突”诊断前,她已经腰部酸胀了一年。
凌晨一点的北京,她见过很多次。对她所在的项目来说,促销活动不止618和双十一,每个季度甚至每个月都有大促,这也意味着加班。为了缓解腰部不适,她选择去公司健身房,跟着一个网红博主练椭圆机——用一种和旁人不一样的姿势。据网红博主说,这样不仅能锻炼腰部,还能瘦腿。
她猜测,久坐,加上练椭圆机的不当姿势,是引发她“腰突”的最后一击。
而《2022中国作息报告》也显示,25-45周岁的人,平均每周会工作5.3天,平均每天需要工作8.6小时——漫长的工作时间圈定了人们的活动范围。由此可见,久坐,成为了腰椎间盘突出年轻化的重要原因。
日复一日,直到身体开始报警。
对抗
年轻人不得不被迫与疼痛作战。
一开始,张予然还以为是肌肉酸痛。“坐着就会很难受,就想一直伸腿、捶腰,或者走来走去。”
好在发现得早,她确诊时症状比较轻微。医生开了口服药,叮嘱张予然最近几天卧床休息。家人给张予然寄来了整箱的膏药,在后面的实验课上,张予然会分一些注意力给腰部,不让自己长期保持同一个动作。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张予然这么幸运。就突出等级程度来说,“腰突”在临床上主要分为四个类型,分别是膨出型、突出型、脱出型以及游离型。而张予然,就处在最轻的“腰椎间盘膨出”阶段。
随着病变发展,当“髓核”突破纤维环和外层薄膜,“膨出”就变成了“突出”。
更多的“腰突”人,通常会走向另一条路——推拿按摩。
工作日的北京按摩医院,直到傍晚七点半,仍然有患者在等待。95后阿镜,不加班时会常来,她熟练地打开手机扫码登记,找到推拿的那一间等待叫号。毕业后,她在北京一家银行工作,这家医院门诊开到晚上九点,她下班后还能赶上30分钟的按摩。
北京按摩医院大厅。图 / 曹婷婷 摄
根据不同的科室,医院分出许多隔间,里面间隔一两米摆开几张床,年轻人就躺在上面接受推拿,一次持续15分钟左右。候诊的人群里,八成是年轻人,几乎都低着头在看手机。
医院门口的保安于师傅,见证了许多年轻人匆匆来去,他今年35岁,在这里工作快三年。比起年轻人,他从没有尝试过医院的项目,“(我身体)没毛病”。而医院的保洁员沈姨,她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见到非常多的年轻人,“周末年轻人尤其多”。
在找按摩这条路上,每个人也经历了不同的感受。比如喷嚏打出“腰突”的王卓,她的母亲就患有多年“腰突”,如今她也得了,母女俩现在都去同一家盲人按摩店,但“只能缓解一时”。还有的人,到处寻找知名的推拿按摩店。比如陈西,她找到一家店,每周去一次,每次要500块钱。就连国外的何远,第一次发作时,也选择去了当地一家华人的推拿诊所。患者需要平躺在一张特制床上,床分成几个板块,头部和腿部所在位置可以调整高度,“整个人像揉面团一样被放在按摩床上,感觉筋骨被揉开了”。一开始,他一周去两次,好转后,一两周去一次,持续按了四个月。
也有人选择用增加肌肉力量的办法缓解腰痛。比如一个叫张洋的年轻人,他在网上搜索“腰突”患者能做的锻炼,有个动作是扒门框做引体向上。他坚持做,结果把家里的门框扒烂了。
还有人会发展到“腰椎间盘脱出”的类型。“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今年7月,周渺渺检查颈椎时顺便复查了腰椎,一年左右,病情已经从“突出”发展到“脱出”。如果症状变严重,就可能要考虑手术了。几乎整个暑假,她都困在医院和家里。先住院十天,“当时好了一点,回家没有做治疗还是又会痛。”于是每周都去医院治疗,在家也要吃药。
而对于最后一种游离型“腰突”,李鹏医生解释,“游离相对很严重了,通俗来说就是突出的部分断在了椎管里面,这一类型采取手术治疗的概率较大。”
年轻人为了对抗疼痛,还想出来一些其他办法。
为了护腰,有人网上花500元买了一个号称矫正坐姿的坐垫;有人换上了升降桌,办公室放眼望去,起码还有10台升降桌;还有人早早购买了腰部按摩器;而打喷嚏“腰突”的王卓,因为在网上分享“腰突”帖子,还被护腰带商家联系,成了”护腰试用官“。
孙玮玮还尝试过针灸,每周都去针灸三次。两个月里,她一共针灸了近20次。结果仍然“半夜一翻身就把自己疼醒了”。在这样的疼痛中,她煎熬了四个月,最终决定手术。
然而,这些五花八门的治疗方案,真的有用吗?
但起码,想短时间内治愈,几乎不可能。对于“腰突”治疗,李鹏医生说:“没有任何治疗能够有突然的神奇效果。”但有一点,“如果不遵循医学思维与流程,结果会适得其反。”
恐惧、病友群、手术
被“腰突”的折磨,不光体现在肉体层面,也体现在精神上。
痛楚能唤起人本能的恐惧。在这些接触到的“腰突”年轻患者中,那个为了缓解疼痛、锻炼腰部而把家里门框扒烂的张洋,可能是其中最“绝望”的一个。
从上海检查回来,张洋辞去了工作,回了家乡休养。治不好病带来的绝望让他“颓废,什么都不想干”。初诊时,医生跟他说,如果“腰突”严重,“可能导致大小便失禁”,他对此耿耿于怀,经历了反复的思想煎熬。在绵绵不绝的疼痛中,他在家躺了一个月,“无所事事”。
一时疼痛的确可以忍耐,长期剧痛对人精神的侵入却很难忍受。最苦的时候,张洋写日记,“肉体上的痛苦会小于精神的痛苦”。他看到过车祸现场断腿的人,“那种痛一定比‘腰突’的疼更痛,但他能治好,而‘腰突’能让人崩溃,因为你查来查去发现治不好”。
张洋发现,这种绝望情绪不是他独有的。他曾加入一些“腰突”病友群,在疼痛折磨之下,这群人相互取暖、分享、发泄和调侃痛楚。有人在群里说“想死”,有人会响应,张洋也曾回应“兄弟,加我一个”。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痛的倾泄,很快,这些言语会被其他消息覆盖。
而在对抗“腰突”所带来的肉体和精神的痛苦中,一小部分年轻人,通常不得不走向最后一步——手术。有数据显示,这个比例在10%左右。
在不选择手术的保守治疗阶段,消炎止痛药、物理治疗、仪器理疗、针灸、膏药等都可以是干预手段。
当这些疗法通通失效,手术是最后的办法。
备受折磨时,寻求改变的勇气可以无限大。面对要“挨一刀”的手术,患者的心情甚至迫切大于恐惧。
“腰突”手术治疗主要分为传统开放性手术和微创手术,何远选择了后者,“恢复快”是主要原因。手术不算太复杂,上午八点半进手术室,大约一个小时后就完成了。手术采取全麻,失去意识前,何远并不紧张,他“期待变身”的心情远远大过其他心绪。
微创手术麻醉醒来后,何远自己拍下的场景。图 / 受访者提供
住院前,孙玮玮提前准备了饭盒以及洗漱用品,还带了水果补充营养。她采取的是椎间孔镜微创术,即在局部麻药作用下,通过7mm的手术切口,到达椎间盘突出位置,在管道和孔镜的辅助下,进行椎间盘突出的切除,达到神经根减压目的。
确认手术方案后,“一刻也不想多等,只想快速做上手术”。约手术时医生告知了复发率,在7%左右,“作为手术来说的话,这是相当高的复发率了”。但比起对手术风险的担心,解决眼前的疼痛迫在眉睫。
被改变的生活
最后,年轻人们大都会面对一个事实——“腰突”对人的影响是漫长的。
对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这可能意味着孤立而局限的生活。今年,周渺渺顺利进入大学,她不能参加军训体能训练,只能在一旁抄写资料。在很多个被疼痛侵袭难以入睡的夜晚,周渺渺有时会掉眼泪。
她曾计划过高中毕业的暑假,和好朋友做兼职存钱,再一起去旅行。她找了一家兼职,只工作了两天,因为腰痛实在坚持不了,愧疚的她即使没拿到工钱也没有计较。更难过的,是在朋友圈看到朋友们的旅行照片,“如果没有腰疼,本来我也会一起”。
对同为28岁的孙玮玮和陈西而言,“腰突”症限制了她们的社交。有一次,孙玮玮和朋友相约去颐和园,刚进门不到半小时,腰疼就来了,“再走下去我就回不去了”,她们只得折返回家。陈西则只能在飞盘最火的时间里成为那个旁观者。
“腰突”改变了每个人对身体的掌控力。蹲下的动作尽量避免,东西掉在地上,有人蹲下捡,有人跪着捡,“尽量不让腰部受力”。更细致一些的,直接把鞋子换成无鞋带款。
“腰突”还会啃噬人的注意力。一节大课90分钟,张予然难以忽略身体中传来的持续疼痛,“一直想着腰部的问题”。很多人不可避免地被疼痛影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甚至,“腰突”还会夺取人的尊严。它作用在躯体上,剧烈的痛楚让人不自觉扭动身躯,寻找一个动作减轻疼痛。何远有段时间找到了这样一个姿势,右肩高于左肩,与地面成30度左右,疼痛能得到缓解。他保持这个动作继续上班、生活,“没那么疼,但感觉挺没尊严”。
实际上,人们往往会忽视的一点是,腰椎间盘突出其实是个普遍现象。研究表明,影像学下,无症状人群中,腰椎间盘膨出率为80%,突出率则在40-50%。李鹏医生曾做科普宣传,希望区别“腰椎间盘突出”和“腰椎间盘突出症”。一方面,许多没有任何症状的腰椎,在影像上也可能显示突出。另一方面,腰疼的原因很多,并不一定都是“腰突”导致。
“之所以要区别这一点,既是希望大家重视临床诊断,又希望大家不要过于限制自身行动,在腰部能承担的情况下,在专业指导下,重视腰部锻炼。”
但对这些被“腰突”的疼痛选中的年轻人,终究要经历一个与疼痛和解的过程,几乎每个人都投入到了新生活之中——
在家休养一个月后,身体的疼痛有所好转,意识到不能继续“躺”下去,张洋开始积极投入治疗。好转后,他换了行业,新的工作虽然是单休,但不用再久坐,需要时不时走动,能缓解腰部压力。
周渺渺决定和“腰突”和平共处,“过一天算一天,慢慢来克服这个病”。自从做完手术,孙玮玮的痛苦也被拿掉了一大半,虽然数不清的会议仍然存在,但她很乐观,不去想复发的事。何远只有一个月的假期,手术恢复期一过,他就准备回新西兰继续工作。孙玮玮术后三周就回公司上班了,她买来折叠床,每天午休能躺一个小时。努力之下,林霖升了职,这或许是她“腰突”的补偿……
但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疼痛还会潜伏着,说不定某一天还会卷土重来。就比如故事开头,那个洗澡时经历剧痛的张予然,她始终记得,腰部的地方,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痛点。现在,她已经上完了实验课,进入大三,她开始计划考研了,疼痛并未阻挡住她。
医生对他们说过,在一个人平躺时,腰部受力最小,能有效缓解痛苦。但所有人也都确信一件事——
他们不敢一直躺下去。
确诊“腰突”后,孙玮玮买了折叠床,工作日可以躺着午休。图 / 受访者提供
(除李鹏医生外,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运营 | 月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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