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数字力场 佘宗明

连日来，马斯克用疯狂裁员，收割了一波头条：

马斯克接管推特后：员工“997”加班，有人带睡袋住公司

马斯克启动大规模裁员：怀孕8个月女员工也未能幸免

推特被曝在印度裁员逾90% 仅剩下约12名员工

推特创始人为马斯克大裁员致歉：是我让公司发展太快了

裁错了？推特已要求部分被解聘的员工返岗……

才入主推特10余天，马斯克收购推特大戏的进度条，就拉到了“天黑请闭眼，HR请睁眼”部分。这下，就连拜登跟联合国人权理事会都看不下去了。

拜登说马斯克收购的推特“在全世界散布谎言”，向来跟他不对付的马斯克直接回怼：Power to the People。

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针对马斯克裁员喊话要“保障人权”，直接被马斯克无视了。

开启“灭霸模式”的马斯克，响指的威力果然了得。

那，马斯克到底想要干什么？

让推特降本增效？让舆论猛吓一跳？

深层次答案，也许藏在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吉尔·莱波雷提出的概念——“马斯克主义”之中。

01

毋庸讳言，正常人很难完全理解马斯克。

他是世界首富，“全球首位身价超过3000亿美元的富豪”与硅谷钢铁侠滤镜，让他圈粉无数。

他又是行走的热搜制造机，无论是疯狂的火星移民计划、脑机接口设想，还是“日常疯癫”的怪论，都让不少人觉得他精神不太正常——2017年7月底，马斯克在推特上跟网友互动时，被问到他是否患有躁郁症，他说“是的”；2021年5月，他又在某节目上自曝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也就是双相障碍。

《时代》周刊就说他是“一个渴望拯救星球，让人类有一个全新栖身之所的小丑、天才、领袖、智者、实业家、表演者、无赖；一个集爱迪生、巴纳姆、卡内基和《守望者》里的曼哈顿博士于一身的混合体。”

马斯克的自我评价则是：非要说的话，我是伊恩·班克斯最擅长描述的那种乌托邦无政府主义者。

伊恩·班克斯是谁？大师级科幻作家，英国科幻复兴运动旗帜人物，曾被《时代》周刊誉为“英国同时代作家中最有想象力的小说家”。

他的《文明》系列太空歌剧小说，虚构出了“后稀缺”（post-scarcity）时代的社会主义星际乌托邦——“文明”宇宙，在“文明”宇宙内，物质充裕，人机共处，人类和外星生物完全平等共存。

究其瑰丽程度，绝不逊于刘慈欣创造的三体世界。

作为伊恩·班克斯的铁粉，马斯克显然受“文明”宇宙的影响颇深。

身为历史学家的吉尔·莱波雷提炼“马斯克主义”时，无疑也看到了这点。

在她看来，马斯克主义=新资本主义=星际资本主义=奢侈资本主义。

她认为，在马斯克主义体系下，股票价格与其说是由收益驱动，不如说是由科幻小说的幻想驱动。

马斯克主义的底色是“极客技术原教旨主义”，支点是科幻设定，跟反技术的新勒德主义相对，它几乎是量子+贝叶斯+比特+计算建构的。

还记得马斯克给小儿子起的名字吗？X Æ A-12，也就是未知变量、AI的精灵文、飞机SR-71前身的组合。

马斯克主义承自上世纪30年代盛行于美国的技术官僚运动，在“二战之后开始的科幻小说、科幻电视和电影的黄金时代，与真实存在的IT革命和互联网革命、太空开发存在着直接历史重合、强烈相关性和深层互动”的背景下，它又跟人类存亡、星际探索等主题结合在了一起。

吉尔·莱波雷就说，“马斯克”们的灵感来自科幻小说，信念是基于技术和工程以解决所有政治、社会和经济问题，他们总想着依靠技术解决世界上最棘手的难题。

都知道，科幻小说的主题通常是地球毁灭、机器统治、星际大战+末日思考、英雄救赎、创造新文明体系。

而马斯克所做的事，似乎也能与之对应。

02

说到马斯克，许多人脑中首先蹦出的一个字便是“酷”。

在很多人眼中，他重新定义了“星辰大海”——因为他所做的，全都跟上天、入地、进大脑等有关：Space X可发射卫星、飞船甚至核弹；Starlink可以提供太空通信；Boring Company可建地下隧道、军事堡垒；Neuralink发力脑机接口；特斯拉着力于自动驾驶与新能源基建网络……

不少老铁看了不明觉厉，直呼666。

但把这些置于科幻的亁片里看，逻辑立马就自洽了——

要移民火星，需要些什么？

可回收应用的火箭与飞船运输系统，于是就有了Space X；

能源供应，于是就有了太阳城、建了新能源基建网络和“虚拟电站”式储能系统；

控制机器，于是就有了Neuralink和Open AI；

信息互通，于是就有了星链计划；

特殊环境下的交通体系，于是就有了Hyperloop和Boring探索的地下轨道高速交通……

这似乎表明，马斯克秉持的，是妥妥的超人类视角。他的“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框架，是置于星系文明的视域中的。

犹记得，2019年8月，在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马斯克跟马云两位“超级大脑”有过一场对话。

谈到AI话题，马云很乐观，他相信世界上的任何人工智能都没有办法超越人类，马斯克却认为，“碳基人除非做硅基改造，否则最后是没有可能战胜人工智能的。”

聊到火星移民问题，马斯克说要“通过星际移民保护人类的未来，使文明不被灭绝”，马云则表示：其实我不怎么在乎火星……我更在乎地球。

经济学家朱嘉明说，马云代表的是地球主义，马斯克坚持的则是星际主义。

前者关注人们在地球上的生活，会着眼于人的衣食住行康乐教等需求，后者相当于拿着哈勃太空望远镜从太空看地球——这样一来，地球只是苍茫星群中的渺小光点而已，地球上的几十年也不过是个瞬间。

很多人对星际主义的粗略感知，就是大刘写的“黑暗森林”“降维打击”“高维碎片”等。

马斯克的星际主义也跟这有相通之处：如专栏作家连清川老师所说，马斯克觉得人类生活在“更高维度文明的模拟矩阵游戏之中”，人类要避免灭绝，就必须通过进化变成“太空文明物种”。

很多人会说，饭才刚吃饱，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马斯克从小就浸润在科幻文学影视的熏陶中，他会将《银河系漫游指南》所说的星际漫游最重要物品毛巾放在“太空跑车”里，会把《基地》系列小说放在特斯拉电动车里的Arch储存系统中。

值得注意的是，伊恩·班克斯的《文明》系列小说还备受另外两位互联网大佬的推崇，一位是贝索斯，另一位是扎克伯格。

贝索斯跟马斯克一样，都是目光向外：去年7月，贝索斯创立的太空公司“蓝色起源”开启亚轨道太空旅游服务，他首次搭乘自家火箭升空；

扎克伯格则选择了另一条路子，他探索的方向是向内——元宇宙。这多少受了些赛伯朋克流科幻作家史蒂芬森《雪崩》的启发。

可以肯定的是，马斯克主义者想要的，就是在异想世界（外星系或元宇宙）里开启新“大航海时代”。

03

问题来了：说了这么多马斯克主义，这跟马斯克收购推特后又疯狂裁员，有什么关系？

关系主要有两点：1，马斯克主义者的别称可以叫乌托邦无政府主义者——这点马斯克自己也坦承过。

2，马斯克主义的政治光谱是动能派（Dynamism）——按政治学者杜泰的定义，动能派会将技术进步视作元目标，将其凌驾于政治原则、道德秩序之上。

马斯克主义脱胎于科技至上主义，而科技至上主义的双生物可能是空想社会主义。

科幻小说家的“祖师娘”、1818年创作了《弗兰肯斯坦》的雪莱夫人，就很典型：她父亲是无政府主义者，母亲是女权代表人物，丈夫是空想社会主义者、科技实验家，这深刻感染了她。

雪莱夫人影响了一大批科幻作家，其中的一些科幻作家又影响了马斯克。

之前有些人揣测，马斯克在美国左右两派之间玩平衡，是因为拿到了“宇宙大Boss”的剧本——“文明”宇宙最重要的是什么？平等共存。

可推特明显背离了这点。按理说，马斯克是推特忠实用户和头部大V，今年6月粉丝已破亿，他在推特上一人能顶一个公关部，犯不着非得拿下这块“线上舆论广场”。

但推特做的两件事让马斯克很不爽：1，封了特朗普账号；2，被指屏蔽右翼用户——它因此不得不在参议院宪法司法小组委员会听证会上应对指控。

外加推特又制造了大量机器僵尸粉，这让马斯克不满程度更甚，所以他发动了钞能力，想把它买过来，改造成未来人类文明所需的“共同的数字城市广场”。

那大面积裁员呢？马斯克说，在当前推特每天亏损400万美元的情况下，裁员“别无选择”。看上去，他是要进本+换血。

新官上任三把火，马斯克确实是烧了“三把火”改造推特：解聘高管、裁员75%、付费认证——这火还是澳洲山火，来势很猛。

而按照朱嘉明所说，星际资本主义有多个特征，其中就包括：它的实践需要资本支持；它还高度排斥人力资源。

把推特改成去中心化网络，减少审查人员，也显得顺理成章。

据了解，马斯克的暴力裁员激起了不少被裁员工的愤怒，他们都是工牌突然失效，然后等邮件。

有HR专家指出，新上任的企业领导者通常会先求稳人心，在最初几个月了解公司内部人才，再根据情况进行人事调整，马斯克此举“是反传统的”。

但这在马斯克那又很正常：在动能派眼里，政治原则、道德秩序本就不是太优先的考量因素。让马斯克因此生出负罪感，想多了。

04

马斯克说要把推特变成共同的数字城市广场，这不免有些虚。

乍看起来，马斯克自己仿佛也有些矛盾——他既要让推特变成××自由广场，又不希望它变成“放肆言论黑洞”，他还向广告商承诺推特不会变“地狱景观”。

消息称，推特易主的24小时内，平台上的仇恨言论激增，马斯克也坐不住了，下令删除了1500多个散播仇恨言论的推特帐户。

那马斯克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推特？

这从他Cue到的几款中国产品中能窥见端倪：

今年5月，马斯克公开盛赞微信“什么都能做得到”，表示除了中国以外，世界其他地方都没有类似微信的App，他还透露，收购推特是为了创建万能应用程序“x”的加速器——“x”便是类似于微信等功能集成类的超级App平台；

今年6月，马斯克在推特的线上会议上表示，号召推特员工向微信和TikTok学习，并有意复活多年前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短视频应用Vine对标TikTok；

现在他推出了付费认证，又被认为骨子里住了个微博来总。

但如果只以Web2.0视角认定马斯克要把推特变成微信+TikTok+微博，又有些简单了。

有两个事颇堪寻思：1，马斯克是虚拟货币力挺者，除了对韭当割外，这或许也是因为虚拟货币的去中心化跟马斯克主义的无政府主义主张相通。但马斯克喜欢的草根属性更浓的狗狗币，而非可能由华尔街操盘的比特币。

2，马斯克曾回应用户提出的给与头部内容创作者分成激励计划的建议，明确表示赞成。

区块链拥趸或币圈信徒看到这，已心领神会。

有意思的是，马斯克收购推特后，狗狗币5天内价格翻了一番。

这并不奇怪：狗狗币有病，马斯克治下的推特也许是药——当推特在DID、灵魂绑定代币(SBT)、去中心化存储等配套措施嵌入、完成数据所有权回归的Web3.0化改造后，狗狗币自身无法运行智能合约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马斯克设想创建微信那样集社交媒体、支付、游戏等功能于一身的x，着眼的很可能是缝合Web3.0时代的分布式网络运作闭环。

他说的言论自由，大概也不是Web2.0时代的“去审查化”，而是Web3.0的区块链、DAO意义上的。

这挺符合马斯克主义用技术解决问题的主张。大幅裁员，也就可以理解了。

05

说到底，马斯克不是因为穿了美邦才这么“不走寻常路”。

马斯克只是活在马斯克主义里。

别人笑他太疯癫，他笑别人看不穿马斯克主义的奥旨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