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李秋涵

编辑|魏佳

网易和暴雪的“分手”，让游戏圈炸开了锅。

11月17日，暴雪娱乐宣布由于与网易的现行许可协议将于2023年1月23日到期，将暂停在中国大陆的大部分暴雪游戏服务。

随后网易回应，“经过长时间的谈判，我们仍然无法就一些合作的关键性条款与动视暴雪达成一致。我们非常遗憾动视暴雪在今天先行宣布了停止合作，我们将不得不接受此决定”。

暴雪是全球知名的游戏开发商和发行商，2008年开始与网易合作，已有14个年头。

这次“分手”意味着，在2023年1月23日后，包括《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暗黑破坏神III》《星际争霸II》《魔兽争霸III：重制版》《风暴英雄》在内的暴雪旗下游戏，将因为协议到期在中国大陆停止运营。而暴雪与网易联合开发的移动端游戏《暗黑破坏神：不朽》有独立协议，不受影响。

消息一出，网易股价应声而跌，跌幅达15%。

后续一些媒体曝出双方谈判相关细节，涉及分成、定价、预付金等方面内容，但双方对此均未正式回应。11月17日晚间，在网易公布2022年Q3财报后的电话会议上，网易CEO丁磊表示，网易非常希望继续代理暴雪游戏，但过去一段时间，整个谈判过程的难度远超预期。

目前曝出的条约里，暴雪条件苛刻，尽管未获得官方证实，已经让舆论一边倒的偏向网易。本文试图探讨，2022年的网易和暴雪，到底谁更需要谁？

01 “分手”原因是什么？

在双方官宣“分手”的声明里，用的字眼不同。

暴雪的说法是，“双方没有达成符合暴雪运营原则和对玩家及员工承诺的续约协议”，网易的说法是，“无法就一些涉及可持续运营，和中国市场及玩家核心利益的关键性合作条款与暴雪达成一致”。

双方都指向核心条件谈不拢，但均未点出具体条款。综合“游戏葡萄”等各大游戏自媒体从知情人士口中获得的信息来看，核心问题涉及三点。

1、暴雪提出的分成较2019年-2022年合约期的“50%以上营收和净利润”，进一步提高，且暴雪游戏定价将采取全球同步策略，而此前国服定价较全球其他地区普遍低约20%。

2、暴雪要求网易按照《暗黑破坏神：不朽》模式，研发暴雪其他IP手游全球发行，但网易只享有中国区市场营收分成。

3、暴雪还要求网易缴纳巨额保证金或预付费用来担保第2条的完成，否则将被“处罚”。

来源 / @暗黑破坏神

另据“竞核”报道，暴雪附加提出让网易预付两年合作款，金额达到数亿美金。这些“不平等条款”被外界视为是想让“网易打白工”。

不过，也有媒体报道，有接近暴雪中国的人士表示，“暴雪被爆料想让网易打白工”的说法不实，并称暴雪并未狮子大开口，也未要求网易在中国区提价。

此外，根据彭博社的报道，据知情人士透露，除了财务条款之外，暴雪与网易终止合作的关键症结还在于，"知识产权的所有权"和"对中国各地数百万玩家数据的控制"。

对于上述具体内容，双方都未以官方形式公开回应。

前网易游戏海外运营总监、现欧洲本土游戏发行渠道Aptodie商务负责人吴绪兰告诉深燃，在代理游戏发行谈判上，重点会谈到三点，一个是分成比例、一个是续约IP的版权金额费用、一个是其他游戏权益，如游戏定价权、游戏运营发行区域等。

上述暴雪的诉求如果属实，可以看出它的目的是追求更高的收益，以及强化它的全球化策略。“游戏定价全球同步、开发IP手游全球发布但网易只能在中国区分成，都指向了这一点”，她表示，这对网易来说，“是霸王条款，不论是对网易运营成本的提升，还是未来市场布局上，都非常不利”。

首先，国服游戏的价格跟全球同步，“会让暴雪的游戏在中国大陆更难卖，这些PC端游戏热度不同于往日，依靠的是用户付费基数，单个用户付费天花板有限”，吴绪兰表示。而在收益分成上，即便在原有50%的分成比例下，看似是平分，但作为运营方，网易还要除去苹果、谷歌等渠道费用、市场推广和运营费用，收益比例本就不高，再扩大比例将进一步压缩收益。

其次，在双方联合开发手游方面，如果网易被要求只享有中国区市场的收益，显然与网易游戏全球化战略相违背，“借这类大IP，就是为了全球化，如果收益局限在中国区市场，那还要IP是为了什么？”

而关于“预付两年合作款”的说法，吴绪兰解释，一般这是游戏开发商为了回笼资金，以及希望发行方好好发游戏的保证金，有的游戏需要预付几个月，有的需要一年，“预付一年，对大部分厂商来讲都吃不消了”。

尽管上述消息被曝出后，舆论一边倒的偏向网易，但在这场“分手大战”里，没有赢家。双方其实都是为各自的利益在博弈。

暴雪在网易发布财报当天释放消息，致使网易股价震荡；暴雪的苛刻条款被知情人士悉数释放给媒体，也让暴雪在国内寻找下一任代理商，过程更加曲折。

在吴绪兰看来，这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双方的博弈还在继续。

02 到底对谁的影响更大？

这场“分手大战”，对谁的影响更大？

这场事先声张的“分手”，双方都在最近发布的Q3财报里向外界释放出同样的信息——“对方不重要”。

网易在财报中指出，“这些代理自暴雪的游戏，其对网易2021年和2022年前九个月的净收入和净利润贡献百分比，均为较低的个位数。”动视暴雪的财报里，也罕见的提到了暴雪游戏业务在中国区市场的收益情况，财报称，“我们与第三方签订了许可协议，涉及暴雪在中国的多个游戏。这些带来的收入约占动视暴雪2021年整体净收入的3%”。也就是说，网易代理的游戏收入，去年只占动视暴雪的3%。

那么事实是怎样的？

先说说网易方面。此次事件的影响涉及两方面，一方面是财务资金上。易观分析文化消费行业咨询顾问马阿鑫告诉深燃，代理游戏收入在网易的总收入占比近年虽然有所增长，但始终未超过10%，该比例在2021年为9.5%，暴雪在其中的占比虽然很高，但基本在网易总收入的7%左右。

“如果就按照7%来计算，网易2021年代理暴雪游戏的收入大概在60亿元以上；而根据财报，网易获得暴雪授权付出的游戏许可费及最低营销支出承诺，2022年在20亿元以上，所以收入受影响的程度不算很显著”，马阿鑫表示。

也就是说，钱的损失有，但对网易来说不算太多。“网易的《梦幻西游》一年带来的营收就有接近两百亿”，吴绪兰表示。

来源 / @梦幻西游电脑版

另一方面是在全球化上。

和国际大厂商合作开发经典IP项目，对网易游戏的全球化一定程度上能带来帮助。比如网易通过与暴雪联合开发《暗黑破坏神：不朽》，就由此拿到了欧美市场的门票。此前暴雪宣布经典IP手游化战略、《魔兽世界》手游化时，股价大涨，作为这一经典IP的端游运营方，网易股价也一度上涨过。

但这样的合作也不算顺利。今年8月，由暴雪和网易共同开发的一款以《魔兽世界》IP为主题的移动端游戏，就宣布了中止开发，被曝出的被取消原因是“暴雪和网易在合作条款上出现了分歧”。

在吴绪兰看来，在全球布局上，网易已经在欧洲、美国、日本等地投资了一些游戏公司，或者跟知名游戏制作人合作开了新的工作室，还有不少国际IP改编的游戏储备，如《哈利波特：魔法觉醒》《指环王：崛起之战》《黎明杀机》《冰汽时代：最后的家园》等游戏，受影响也不算大。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这次“分手”不涉及为网易带来较高收益的《暗黑破坏神：不朽》，但双方关系的后续变化是否波及这一项目仍旧未知。

在财报电话会议上，有分析师提问，“网易提到《暗黑破坏神：不朽》与暴雪是长期合作，那么这个长期是多少年、以后续约和国际市场运营会不会受到这次暴雪续约问题的影响？”网易方只回答了《暗黑破坏神：不朽》的运营情况，并未对上述问题直接回复。

而对暴雪的影响，也涉及两方面。

一方面也是财务资金上。尽管动视暴雪表示和网易签订的代理游戏在2021年带来的净收入仅占3%，但事实上，它的收入来源主要为动视、暴雪娱乐和King三大部分，其中动视和King的业务与网易并无直接关联，而在暴雪娱乐板块，中国区市场的收入占比换算下来，已经占了14.5%左右。

其次是在中国区的业务上。与网易“分手”，暴雪需要在两个月时间里寻找到下一个合作方，再顺利交接，仅在交接上“没有半年是拿不下来的”，吴绪兰表示。这直接会波及玩家。2009年，暴雪《魔兽世界》国服代理从九城换为网易时，即便提前做了准备，还是导致了近两个月的“魔兽停服”问题。

更重要的问题是，根据国内相关政策，新游戏上线必须要相关部门进行审批，即便只是游戏更换代理运营，也需要游戏重新审批更换新的版号。而根据相关部门公示，上一次海外游戏版号下发还是在2021年6月。

在马阿鑫看来，这是暴雪寻找下一个合作方最大的难题。游戏更换代理需要重新获取版号，“对于游戏公司来说，六七款游戏的版号资源，还是很珍贵的”。

今年1月，微软已经宣布计划斥资690亿美元收购动视暴雪，此次暴雪条款苛刻，也被解读为与收购案有关，动视暴雪管理层为了收购后获得更高的位置，短期内抬高收益。但这很难达成目标。此外，近期欧盟委员会对微软公司拟议收购动视暴雪展开深入调查，如果被认为不利于市场竞争，这笔交易可能会被影响。

03 能找到接盘者吗？

在暴雪和网易合作的14年里，双方可谓是相互成就。“暴雪打开中国市场，网易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在2010年前后几年，暴雪带来的收益对网易很重要，在游戏里能占到五六成，尤其是在游戏PC端时代，对网易起到的作用非常大”，吴绪兰表示。从数据来看，在2009年Q4、及2010年Q1，得益于《魔兽世界》的运营，网易的游戏业务分别同比增收约60%和50%。

如果暴雪和网易的关系真的走到尽头，谁能接盘成为了热议的话题。

在探究之前，我们需要先了解这些游戏本身，从收益来看，对国内厂商的吸引力有多大。

这次涉及的《魔兽世界》《炉石传说》《守望先锋》《暗黑破坏神III》《星际争霸II》《魔兽争霸III：重制版》《风暴英雄》游戏，大都是有一定历史的PC端游戏。

所以，厂商是否要接盘暴雪在中国区的代理，需要考量三点，一个是游戏都在向移动端迁移时，PC端游戏是否还值得下注；一个是对这类游戏撬动的市场，兴趣有多大；还有一个是，在暴雪端游转手游的过程里，是否有借势这些经典IP做研发，开拓全球市场的野心。

来源 / @魔兽世界

在目前热议的接盘者名单里，有腾讯、完美世界、B站、字节跳动等。

这其中腾讯是最有竞争力的。但在吴绪兰看来，腾讯接盘PC端游戏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毕竟不是增量市场，暴雪近年也没有新的PC端游戏出来，而且腾讯盘子太大，暴雪游戏不见得会受到重视”。其次，在端游转手游上，腾讯的经验或许还不如网易丰富。

字节跳动和B站，游戏业务今年都在震荡中。“字节跳动游戏业务已经在尽量收缩，同时，它们主要是在做移动互联网”，吴绪兰表示，B站可能性更低，今年游戏项目开启裁员，结合其主打二次元的基因，“跟日本厂商合作更顺理成章一点，欧美的游戏跟它业务上的匹配度不高”。

“暴雪如果不想找那么强势的代理商，完美世界可能有戏”，吴绪兰表示。站在开发商的角度来说，希望代理商能全心全意配合自己，面对网易，暴雪能有的议价权不大，而完美世界一来在PC端有比较深厚的积累，二来体量和网易有一定差距，“从角色定位来讲，在配合度这块，会好很多。”

不过，完美世界官方已经公开表示，客观上，完美世界确实有运营相关产品的能力及经验，但在是否有意向与暴雪接洽的事情上，公司目前没有任何相关消息可以分享。11月17日，腾讯方面也回应称，内部暂时没有相关消息，“暴雪版权的问题建议以暴雪官方回复为准”。

暴雪能在两个月时间里找到更合适的接盘者吗？一切都还在博弈中。

不论如何，最受伤的，还是玩家。“因为利益问题，让同一批玩家经历两次运营商更换，暴雪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暴雪了”，一位游戏行业从业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