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清流工作室 梁耀丹

主编 | 赵妍

千亿新能源巨头恩捷股份（002812.SZ），平地起惊雷。

11月21日，恩捷股份公告称，公司于2022年11月20日接到董事长李晓明（Paul Xiaoming Lee）和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晓华的家属通知，Paul Xiaoming Lee和李晓华先生因相关事项被公安机关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相关事项尚待进一步调查。

恩捷股份实际控制人由李晓明家族成员构成，李晓明与李晓华是兄弟关系，同在实际控制人之列。

关于李氏兄弟被监视居住的原因，目前众说纷纭。一种说法是，恩捷股份旗下的烟草包装业务或涉及烟草系统反腐风暴。另一种说法则是，恩捷股份早年的一起收购案，涉及原宜春市人民政府党组成员袁和庚涉嫌受贿犯罪案。

据清流工作室不完全梳理，恩捷股份此前披露的烟草客户中，至少有4家在今年陷入反腐风波，而在近两年内高管被查的有8家。

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是，近年来，李晓明家族成员进行大手笔减持套现，并把所持公司股份质押融资，用途则是“股东个人资金需求”。

然而，清流工作室在梳理李晓明家族成员个人投资版图时，却发现有资金需求的业务寥寥无几。李晓明家族将大额资金用作何处？这是另一个未解之谜。

与此同时，清流工作室发现，依靠收购发展壮大事业的李晓明家族，在早年的一起国有资产收购案中存在程序瑕疵，不仅出资不及时、利用已经注销的美国公司收购，也并未对国有资产进行评估。

起因扑朔迷离

恩捷股份号称是全球出货量最大的湿法锂电池隔膜供应商，但实际上最早是做烟草包装发家的。

2016年，李晓明家族将做烟标和包装材料的家族公司推向深交所上市，名为“创新股份”。2018年，李晓明家族又将旗下锂电池隔膜资产——“上海恩捷新材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装入上市公司，“创新股份”从此改名“恩捷股份”。

清流工作室从恩捷股份历年年报看到，在锂电池隔膜资产刚并入上市公司后，上市公司的营业收入构成立即发了巨大的变化——从前至少占据上市公司百分之十以上的烟标业务，截至去年营收占比还不到2%。

但正是这毫不起眼的烟标业务，被怀疑是恩捷股份实控人近期被监视居住的导火索。

据清流工作室梳理，在恩捷股份的烟草客户名单中，至少有4家客户在今年陷入反腐风波。

11月24日，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工业和信息化部纪检监察组、云南省监察委员会消息，云南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云南中烟”）原党组副书记、董事长夜礼斌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主动投案，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工业和信息化部纪检监察组纪律审查和云南省监察委员会监察调查。此时距离恩捷股份李氏兄弟被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消息传出仅仅过去3天。

而在11月21日同一天，据赣州检察微信公众号消息，江西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原党组书记、总经理姚庆艳涉嫌受贿一案，经江西省监察委员会指定赣州市监察委员会管辖，由赣州市监察委员会调查终结，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经江西省人民检察院指定管辖，由赣州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值得一提的是，姚庆艳在赴任江西中烟之前，曾长期任职于云南烟草系统，并一度担任云南中烟党组成员、副总经理，兼红云红河董事长。

但同样是在今年，云南中烟系统也发生过一次“地震”。1月24日，云南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党组副书记、总经理周涛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主动投案。

除了云南中烟，恩捷股份的其它客户也不约而同在今年陷入了反腐风暴。

今年8月9日，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工业和信息化部纪检监察组、重庆市纪委监委消息，重庆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重庆中烟”）党组成员、副总经理雷樟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工业和信息化部纪检监察组纪律审查和重庆市监委监察调查。

同一天，恩捷股份在江西的客户也出事了。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工业和信息化部纪检监察组、赣州市市纪委监委消息，江西中烟工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江西中烟”）企业管理部部长李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工业和信息化部纪检监察组纪律审查和赣州市安远县监委监察调查。

更早些时候，今年5月12日，贵阳市烟草专卖局（公司）原党委书记、局长、经理龙丽琴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了中共贵州省烟草专卖局（公司）（下称“贵州中烟”）纪律检查组纪律审查和贵阳市监察委员会监察调查。

然而，近两年来，恩捷股份“出事”的客户不仅只有云南中烟、重庆中烟、江西中烟、贵州中烟。

据清流工作室梳理，恩捷股份包括湖南中烟、湖北中烟、黑龙江烟草、甘肃烟草在内的客户，在过去两年内均陷入了反腐风波。与此同时，过去两年也是烟草系统的反腐大年，被查的烟草干部和公司不在少数。

不过，也有传闻称，恩捷股份实控人出事，与原宜春市人民政府党组成员袁和庚涉嫌受贿犯罪案有关。

据第一财经，在恩捷股份收购江西省通瑞新能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江西通瑞”）的前后，袁和庚通过多名中间人与江西通瑞进行了接触和利益输送。

在被恩捷股份收购之前，高安市以政府的资助和担保贷款等方式，使该企业获取资金十几亿元，并以“象征性对价”出让高安300多亩工业用地给到江西通瑞。但恩捷股份收购江西通瑞时，后者净资产只有1.3亿元。

近日，清流工作室以投资者名义拨通了恩捷股份的证券部电话，询问实控人被监视居住的原因时，对方表示，在已披露公告以外，公司暂未知道更多的消息。

收购国有资产存瑕疵

回顾恩捷股份和李晓明家族的发家史，均离不开“收购”这一操作。

然而，鲜为人知的是，李晓明家族收购一起国有资产时，程序上存在瑕疵。

恩捷股份董事长李晓明出生于1958年，父亲是云南第一塑料厂厂长。1989年，李晓明赴美国马萨诸塞大学读研。李晓明到美国后不久，小他4岁的弟弟李晓华也到同一所大学就读。兄弟二人都选择了高分子材料专业。

毕业后，李氏兄弟留美工作几年后，回国陆续收购了几家包装膜与包装材料公司，这也是上市公司IPO时主要的资产。

例如，上市公司IPO时的发行主体——云南创新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前身就是玉溪环球彩印纸盒有限公司工会创办的一家企业，2006年才被李晓明家族所收购。

2016年9月，云南创新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在深交所上市，证券名称为“创新材料”。

仅仅8个月后，创新股份筹备将上海恩捷注入上市公司，以50亿元的对价、溢价超3倍收购上海恩捷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恩捷”）90.08%股权，并于2018年8月走完这笔重组交易，公司简称也改为“恩捷股份”。

不过，上海恩捷成立于2010年，则是由李晓明家族成员等人亲自成立的。尚未并入上市公司前，上海恩捷成号称其锂离子电池隔膜出货量位于国内第一。收购完成后，2018年年报中，恩捷股份对外宣布“隔膜市场份额为全球第一”。

重组完成后，恩捷股份对外收购更为频繁。

2018年11月，恩捷股份收购隔膜公司“江西省通瑞新能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这便是前述提到被怀疑涉及原宜春市人民政府党组成员袁和庚贪腐案的交易。

2019年5月，恩捷股份收购深圳清松金泽科技开发有限公司；2020年3月，恩捷股份向胜利精密（002426.SZ）收购“苏州捷力新能源材料有限公司”；同期，恩捷股份收购了佛山市东航光电科技有限公司；2021年5月，恩捷股份又收购了重庆云天化纽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除了深圳清松金泽科技开发有限公司，上述收购标的均与隔膜业务有关。

一系列收并购操作之后，恩捷股份的市值一度超过3000亿元，隔膜龙头的位置也愈加稳固。

不过，这些交易并非完全没有问题。

清流工作室发现，李晓明家族其中一起涉及国有资产的收购，便存在瑕疵。

1993年，李氏兄弟在美国加州成立了兰特公司（“Lanser-Tech Corporation”）。1996年3月，兰特公司与国企“玉溪市新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下称“玉溪新产业”）合资成立云南红塔塑胶有限公司（下称“红塔塑胶”），分别持股25%、75%。

不过，上市公司招股书却显示，红塔塑胶的出资过程就存在着瑕疵。

1996年3月6日，红塔塑胶办理了工商登记并领取了营业执照，但直到1996年12月27日，红塔塑胶的注册资金才缴足。

经保荐机构核查，根据云南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出具《关于合资经营云南红塔塑胶有限公司合同、章程的批复》，合资双方需在领取营业执照后 6 个月内缴足，即 1996 年 9 月 6 日之前缴足。而玉溪新产业和兰特公司作为中外合资企业双方，均未严格按照规定合资合同、章程以及云南省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厅下发《关于合资经营云南红塔塑胶有限公司合同、章程的批复》的要求，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股东的出资以及投资义务，双方均存在延迟履行出资义务的情况；另外，兰特公司以境内人民币履行其对红塔塑胶的出资义务。

除此之外，清流工作室注意到，兰特公司注销于1997年，却于2001年9月至 2004 年 3 月间分别多次以兰特公司的名义进行了购买、持有并最终将其持有的红塔塑胶股权转让给李晓明家族旗下控制的另一家公司——英属维尔京群岛纽斯顿有限公司（下称“纽斯顿”）。

云南省玉溪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出具的《确认函》显示，确认该行为存在不合法情形，但该行为已经超过《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规定的追究时效。与此同时，上述交易也没有对国有资产进行评估。

历经多轮股权腾挪后，IPO时，红塔塑胶是上市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和重要资产。

频繁套现疑云

得益于新能源市场的发展，恩捷股份近几年来无论是业绩还是市值均一路狂飙。与此同时，李晓明家族却一路频繁减持。

2020年8月10日，李晓明家族减持约1421.49万股股份，粗略估算，套现9.3亿元。

2021年5月18日，李晓明家族减持约302.77万股，套现约4.40亿元。

今年6月21日，李晓明家族合计减持数量1045.14万股，减持均价约为240元/股，套现约25亿元。

如此算下来，近两年来，李晓明家族合计套现约38.7亿元。

与此同时，李晓明家族还频繁质押上市公司的股份。

据第三方企业信息平台统计，自2019年以来，李晓明家族一共发生过28笔股权质押，质押融资用途多是“个人资金需求”。

蹊跷的是，清流工作室梳理李晓明家族公司版图发现，在上市公司体外，除了持股平台公司，李晓明家族在国内几乎没有明显的商业痕迹。

以李晓明为例，据清流工作室查询，除了恩捷股份及其旗下的参股公司，李晓明目前并没有直接对外持股的公司。此前，李晓明曾短暂入股青岛波普光电技术有限公司，但目前已经退出，工商信息显示，后者注册资本为1225万元人民币，是“小微企业”，对外投资有雷达装备研发公司“青岛华航环境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相比之下，李晓华的对外持股公司有6家，但刨除掉上市公司和相关持股平台，实质的投资仅有珠海辰玉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工商信息显示，珠海辰玉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注册资本为7500万元，企业类型同样为“小微企业”。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晓明家族将投资的重心放在了美国？

据清流工作室梳理，李晓明家族关联的美国公司有：Morning Plum investments II LLC、Everharmony Investments LLC。

然而，据清流公司查询，这两家公司均成立于2021年，公司注册地均在美国德克萨斯州。而除了可公开查询的对李氏兄弟国内关联公司的投资记录，这两家公司并未能查到更多的投资痕迹。

那么，李晓明家族套现的大额资金，到底用作了何处？

截至目前，这仍是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