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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1.
“换不换美金外币?”人们常常在义乌听到这句话。
2023年2月底的一天,在义乌市宾王市场附近的一家酒店——这是中东商人在义乌的一处聚集地,一名高个子、浓眉大眼的男人等在酒店门前,“换不换美金外币?”他问道。
这位做“外汇生意”的朋友后来告诉我,他来自甘肃。“不用辨别谁是客户。”他说,这里是“市场”,从这儿经过的人都有可能需要换钱。
义乌有太多“市场”。著名的义乌国际商贸城,是小商品“市场”;城区深浅不一的巷子里个体户扎堆,卖积压品和尾货,被叫做库存街,也是“市场”;而这家附近有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的酒店,是“外汇市场”。
当你走在街上,总有人凑过来:“换美金外币?”甘肃人说,去年,在这片“市场”,他有8、9个同行。现在,四五十人跟他做一样的生意。
外国人正在回到义乌。
去年年底,中国发布关于进一步优化落实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的“新十条”后5天,一名利比亚客户来到项修国的眼镜店。这名50岁义乌老板开心地拥抱了他的客人。项修国做外贸生意,店铺开在国际商贸城,客户来自埃及、沙特等国家,疫情期间,他的年营收降了二分之一。过去两个月,生意终于开始好转,陆续有客户发来消息,“3月中下旬,他们会回中国,到我店里看看。”
叙利亚商人艾哈迈德在2023年的第一天回到了义乌。“当时,朋友都劝我不要来。”但他还是来了,光是机票价格就足以让人动心。“2021、2022年,机票贵得离谱,100000元人民币,太疯狂了。”他说,这次来的时候,机票总价只要六七千块。
艾哈迈德认为自己“了解中国”,他2005年开始在中国做外贸生意,“我感觉到中国(疫情政策)放开,就是我该回去的时候。”
过去两个月,他签了超过660万元的订单。最近,傍晚6点到晚上9点,他习惯在宾王市场附近打发时间。这里有条异国风情街,中东人是常客,他们喜欢在咖啡馆抽水烟、打扑克,喝土耳其咖啡。“每一天,我都看到比前一天更多的人。”艾哈迈德说:“除了那些我们彼此都认识的、长期在义乌生活的外国人,我还看到很多新面孔。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人,他们也来了。”
在回到义乌的外国人里,中东人尤其引人注意,他们数量众多,除了做生意,还在这里开始了新生活。宾王市场附近有两家义乌最出名的土耳其餐厅,“苏坦”和“贝迪”。苏坦的老板是土耳其人,去年,他的店里裁减了员工,没法开门的那段时间,他重整店面,做了装修。“相比而言,今年第一个月生意非常好。”现在,他正在考虑开一家新店。
"贝迪"也准备扩大规模。这家餐厅占地三层,一楼是招待台,二、三楼是就餐区。“我们现在打算装修四楼。”餐厅老板是约旦人,他播放了最近晚饭时段的店内监控视频,傍晚6点,一楼就开始有人等位,2月25日是正月过后的第一个周六,那天晚饭时间,客人甚至排队到了餐厅门外。
"雷锋"是当地一个较为有名的外国人。他来自埃及,在义乌开两家果汁店,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义乌话,引来很多自媒体拍探店视频。此时,他正在签第三个店铺的租房合同。开新店的打算早在疫情前就有了,他也已经看了十几处店面,但疫情中断了他的计划。
2019年开在宾王市场的这家雷锋果汁店,外国顾客占七成。“今年单量比去年涨了80%。”最近来的许多客人,雷锋上次跟他们见面还是在3年前。“很明显,开放了。”他说:“生意可以开始做起来了。”
市场和餐饮店之外,酒店也是便于观察人流的地方。2月18日,宾王市场边的一间豪华酒店“还只有俩老外”, 一名给客户办入住的外贸商人注意到:“现在全都是老外。”在会务公司上班的女孩最近帮参加博览会的嘉宾订房,得知因为外商多,3月底的房间已经快被订完了。而在一家差旅型酒店的早餐餐厅里,也有一半是外国人,其中多数是中东人。“最近外国客人比中国客人多。”前台招待说。
做“外汇生意”的甘肃人去年常会遇到几天“不开张”的情况,也经常接些“小单”维持生计——给外国人换生活费,美金换成人民币。
2月底的这天,他接了个200万人民币的“大单”,赚了3000元手续费。他原本就喜欢义乌,因为这里有非常多清真餐厅,还有好闻的桂花香。现在,他有了更多在义乌生活下去的动力。“一个月能赚一万块钱,舒舒服服的,够了。”他说。
我们在宾王市场附近一家咖啡店喝果茶,店里除了服务员,全是中东人。“斋月过后,这里的外国人会更多。”他告诉我:“那时候,你会怀疑,这到底是在中国还是在外国?”
2.
中东商人一直都是义乌境外客商中的重要群体。疫情之前,义乌常驻外商有1.5万人,每年来采购的外商超过50万人次。最近一次,中东人在义乌生活和创业的故事频繁在国内报道中出现,是在2015至2017年间。
彼时,有近4000名来自中东各国的商人常驻义乌。2015年,义乌正式登记的400066名境外人员中,中东商人比例超过三成。当年,中东也是义乌小商品最为主要的出口目的地之一,义乌对中东出口占出口总额的3成左右。
疫情后,义乌常驻外商人数在最低谷时减少一半。直至2023年1月,义乌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局的数据显示,常驻外商才再次回到万人高位。而在这其间,非洲超过中东等地区,成了义乌外贸的第一大市场。
中东人确实正在返回义乌,但一名在中国做了16年外贸生意的叙利亚商人告诉我,这不意味着他们的生意很快能回到从前。
他最近打算改行开超市,卖饼干、巧克力给在义乌的外国人。外贸不像以前一样好做,他说,主要是因为“我们国家的问题”。“叙利亚在12年前开始爆发战争,到现在还没结束,后来有了疫情,大家都没钱,在刚过去的二月份,又发生地震,很多人死了。”
他不打算回叙利亚。在中国开超市能不能赚钱,他也不知道,但没办法,只能试试。“我只是担心继续做外贸的话,几个月或一年之后,没有钱吃饭。”他说。
义乌出入境部门最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伊拉克在义乌外商数量目前位列前三。在苏坦餐厅,36岁的伊拉克商人杰理当天刚抵达义乌,第一件事就是去义乌国际商贸城转了一圈,“现在市场的外国人远赶不上以前多。”他说,他对今年的生意只抱有限的期望,“会变好,但不会立刻恢复到2019年以前的水平。”
杰理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在义乌待了12年,客户来自伊拉克和伊朗。“2011年到2018年,我们做生意真很好赚。”他说,早一批来义乌淘金的人掌握了资源和渠道,“新来的年轻商人则没那么多机会,觉得赚钱难。”
杰理还提到他对今年生意不抱太高期望的另一项原因,“没有美金”。卡米来后来对这话做了补充,他是义乌伊拉克商会的副会长。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卡米来最近听尼泊尔朋友说起,在本国换外汇,例如申请换10万美金,往往只会批下来4万-6万美金。“剩下的部分要一直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得到。”他说:“很多国家都有类似的情况,他们都在说,没有美金怎么办呢?”
和这种担忧相呼应,3月初,关于中国外贸订单“暴跌”的消息在网络上传得纷纷扬扬。一些广为传阅的自媒体文章在对外贸下降的原因作解释时,往往在最显眼的位置提出这项重要因素:美元加息。
尽管3月12日,在全国两会期间的部长通道采访活动中,国家统计局局长康义回应了此前舆论,根据3月7日海关总署进出口数据,今年前两个月,中国进出口总值同比微降0.8%,其中出口增长0.9%。
这场讨论仍然凸显了人民币的国际化难题。卡米来听说,最近,伊拉克中央银行宣布了首次允许在对华贸易中使用人民币结算。伊拉克商会接下来会考虑和Yiwu pay合作——义乌国际商贸城打造的这一支付平台目前已经打通16个币种。
杰理在讲述他目前生意上遇到的另一个麻烦时,说得更细致,是关于办邀请函的问题。“我现在手上有十几个客户,如果我现在给他们做邀请函,他们下个月就直接过来。”他说:“可是没办法做。”
义乌市一名政协委员早在2018年就提交过一份《关于进一步放宽对来义乌采购外商发放政府邀请函的提案》,提案中说到,办理邀请函是影响小商品出口的一大因素。
“一家专门从事伊拉克出口贸易的外贸公司贸主管反映,2017年的3月-7月公司出口量同比去年下降60%,和他们一样做伊拉克市场的兄弟公司出口量基本也呈同比例下降,主要原因是客户来华签证做不了,因为客户签证需要政府签发的邀请函,办不到政府邀请函客户只能等待过不来。”
提案中还写道:“后来有中介公司从甘肃、宁夏、青海、山西等地代办政府邀函,状况才有所改观,解决了一部分客户的签证需求。他们(上述)公司每年至少需要300份以上的邀请函,目前还是很难办到这么多。”
义乌市人民政府外事与侨务办公室在对这项提案的答复中称,2018年4月,他们放开了外国人首次来华商务邀请。“在我办注册超过一年且最近一年团组反馈中,来华团组占所有反馈团组85%以上的企业即可进行外国人首次来华商务邀请。”义乌市外侨办称:“这一举措旨在服务企业开发新客户,并激励其在外国人在华期间做好外国人行程的掌握。”
但显然,即便邀请外国人来华的政策进行了一定改革,对杰理的这种小型外贸公司来说,办理邀请函仍然是件吃力的事。“每家外贸公司每次最多只能办5张。”杰理说:“整个手续走下来,差不多要花一个月时间。”
12年前,杰理刚来义乌时,并不觉得办邀请函是个难事。“很多公司有代办业务,一份收600块手续费,便宜的只要300块。”现在,代办一份邀请函的费用超过3000元。
即便是开年已经完成两笔大订单的叙利亚商人艾哈迈德,对今年的外贸形势也不太乐观。他讲得直白:“过去3年,有很多商人离开中国,即便人们正在回来,回来的却不及离开的多。”
就在不久前,艾哈迈德联系了一位老客户:“来吧,来中国,中国放开了。”
“我现在在跟土耳其人做生意。”对方说。
“可你还是需要中国,不是吗?”
“过去两年我没和中国做生意,但我依然在赚钱。”
3.
义乌国际商贸城附近总在堵车,一名司机中午时段在商贸城附近接单,“一区到五区,三区到四区……”来来回回三个小时,都没开出这片区域。“乘客多数是外地客户。”他说:“过去三年,高峰时段路上都还畅通,今年元宵过后,几乎每天都堵。”
商贸城共有五个区,营业面积640余万平方米,有7.5万个商铺。在这里,有一个流行的说法是,一个人如果每天逛市场8个小时,在每个商铺停留1分钟,逛遍所有商铺,需要花费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夏林林是这里一间商铺的主人,商铺主营“鲨鱼夹”。这种发饰曾在90年代风行一时,最近两年又突然爆火。近20年前,夏林林从家乡河南来到义乌,在发夹工厂打工,现在她拥有一家饰品厂,每天生产几万个鲨鱼夹。
在淘宝上搜索“鲨鱼夹”,网站推荐的第一个产品卖了一万多单,价格是18元。夏林林的货架上就有同款,卖9毛钱。她的14平铺面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发夹,价格多在8毛至1块之间。
“我们这就是一个批发市场,和农贸城批发菜是一样的。”在商贸城,盈利的方式只有一种——薄利多销。
夏林林主做内销,客户有时要求在发夹上贴标,印“made in China”,这就表示接的是国外订单,但发夹最终会去向哪些国家,她不知道。最近生意稳定,夏林林上午10点来到商铺,一直到下午5点,都有采购员接连来询单,他们一般拿来样品或图片,她回答有或没有,有现货或要定做。
当李小莓在这里出现时,一眼就会被认出是“新人”,也就是最近刚来义乌找机会的人。“这个多少钱?”她会走进装修比较有风格的店,巡视一圈,然后指着发饰问:“多少个起拿?”
有经验的采购者则都是步履匆匆,只问一句:“有货吗?”
李小莓从江西南昌来到义乌,“投奔”在这里做电商的男朋友。她在拼多多上开了店铺,挂了一个她认为最近卖得火的发箍,产品图是盗来的,她没有现货,只是打算先看看市场反应。没想到突然有人下了一单,她急忙赶来商贸城进货。
很快,她在一家商铺找到了发箍同款,单价2元,一袋12个起拿。这比她设想得要贵一些。1688批发网站上,这款产品的价格是5.9元,“单价2块,快递2块多,卖5块9怎么赚钱?”她在自己店铺里的定价是10.8元,为了让客人对购买满意,她打算之后买些小发卡作赠品。
这一袋价值24元的发箍就是李小莓第一次逛商贸城的收获。她觉得自己无意间探索出的这个方法不错,先上架产品,再根据订单选货,既省了成本,还没有风险——不管是什么样的货,只要来一趟商贸城,都能找得到。
23岁的河南人西西和32岁的陕西人小桂已经过了李小莓目前所在的这个阶段。刚到义乌时,她们也有一腔热血,也像李小莓一样掌握了拿货的“方法”,乐意在小红书分享感受:“创业者的梦想天堂”“满是机会”“义乌商贸城好大呀,简直太便宜了”……
但半个月后,西西在私信中回复我:“现在每天就出5、6单,还不挣钱,一天要花100多做推广,愁得睡不着觉。”小桂则感觉“当初来得有点莽撞了”,现在只能先找一份主播的工作谋生活。
在曾经抓住直播电商风口的“网红直播第一村”江北下朱,往常快递包裹在路边堆积如山,现在忙着发货的只有几家化妆品店。村里主街上的店主也少见这样冷清的场面,抱怨着:“今年生意简直差到极致,市场饱和了还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也总有人正在来义乌的路上,心潮澎湃地憧憬着自己的创业旅程。“今年已经而立之年了!打工看不到希望!总想再搏一次!”小红书“义乌创业”话题下最近的一篇帖子这样写道:“明天到义乌。”
4.
义乌是个人人都在谈钱的地方。本地人Eric在城中心商场开了间咖啡馆,装饰成氛围休闲的露营风格。“但客人都不是来聚会、放松的,大家都在谈工作上的事。”Eric在国外读书,上海工作10年后,去年刚回到义乌,现在也正在领略家乡独特的“风俗”。
他前些天在夜市看到一个摊位,“搭了一个绿幕,一个棚,你可以在里面拍一小段视频,摊主帮你做背景特效,收几十块钱,做好的视频用来发朋友圈和抖音。”Eric拍了视频发给朋友,“他们都惊呆了,说你们义乌人真想得出来。”
在义乌,人们总能想到各式各样的方法赚钱。宾王夜市周边,晚上八九点钟,摆地摊的人会占满所有空地,他们卖饰品、卖百货、卖狗、卖快递盲盒。传统的套圈游戏仍然盛行,来玩的是在附近打工的年轻人,摊主们也没有放弃创新,套玩偶之外,有的摊位还能套矿泉水、饮料和酒。
义乌人都知道的一则关于夜市的新闻是,最近,一家卖臭豆腐的小吃摊花了45万/年在青口夜市中标了一个摊位。人们一边为昂贵的租金大跌眼镜,一边又更加无法抑制地对这座创业天堂中蕴藏的财富感到着迷。
Jordan觉得这就是义乌不同于其他城市的地方,“你和钱没有距离感。”近来义乌的创业神话诞生在跨境电商领域,物流货代行业的从业者Jordan也积极“试水”,在TikTok上做跨境直播。
他去跨境直播的培训机构报了名,“机构收四五千块的培训费用,然后空手套白狼,让我去‘拉人头’。”Jordan做物流时会对接一些跨境卖家,培训机构就让他在这些卖家中发展客户,“拉一个过来就拿1万的提成。”
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方向。“直播在国外并不像国内那么火,也难赚到钱。”他说:“西方人的消费方式和思维模式也跟国人不一样,大多数有消费力的人更愿意把钱花在实体上。”在义乌打拼一年多之后,Jordan总结出了生存法则:“来义乌,只能靠别人带,靠熟人带。或者确实在某个行业做得久,来义乌找更低的供应链,这样才有可能成功。光听网上瞎吹牛,只会被人割韭菜。”
“但也的确有做跨境电商的90后赚到了钱。”留学回国的90后女孩黄谦谦,在一线城市互联网公司工作几年之后,抱着帮家里的工厂做品牌的想法回到义乌。她最近和朋友聊天时,总听人说起:“义乌比较贵的大平层,1000多万的房子,都被这波做电商的人买了。”
“放到更大的样本里去看,在义乌赚到钱的人无非就是在概率里面‘中奖’的那个分子而已。很多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就是没挣到钱。”黄谦谦说:“每个人都希望成为分子,但大概率就是那个分母。”
道理明了,“大平层”的故事却依然简单粗暴地拍在每一个义乌人头上。焦虑总是有的,黄谦谦这样的“厂二代”也不例外。
“在义乌,和朋友在一起聊天,主题永远都是,这个人赚到钱,那个人赚到钱……其实人家具体是怎么赚到的,我们不了解。”她说:“大家就是感叹,义乌这么大个地方摆在面前,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去‘捡’这个钱。”
黄谦谦也是我在义乌见到的唯一一个想要离开这里的人。她发觉自己过往的学习、经验,以及在事业上的追求都和义乌的氛围相割裂。
“去年准备回来时,我想,义乌有那么多厂,我要找到厂二代,跟大家一起做事。”在她的设想中,厂二代们肯定希望自家工厂能够做出自己的品牌,“如果没有品牌,迟早会被淘汰,我们的成本优势已经没那么明显。”
但她很快发现,“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赚别人赚不了的钱”是义乌的基因,“赚到钱之后,满足于当下,安于现状”同样也是。
“我每次去上海、北京见朋友,跟他们聊起来,就是品牌创新、技术创新、元宇宙……回到义乌,没有别的,只有卖货。”她说:“我很担心在这里待久了,慢慢被同化,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Eric比黄谦谦更快地完成了“义乌化”,“义乌不需要人才,年轻人不需要有多高的技能。”他说:“这里不看学历,只看能力。”趁着前两年货代行业的爆发,已经打拼起一份家业的Jordan也说:“做国内电商、跨境电商的,都没什么文化,这很现实。义乌这个地方就是门槛低。”
没有人才,没有产业升级,如果真像黄谦谦所想,在失去成本优势的那天,义乌将面临什么?
“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Jordan并不担心:“你去看看那些小厂,居民楼里搭个机器,夫妻两人搞生产的那种作坊。论小商品,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哪个能做得过义乌呢?”
“义乌不会消失。”他说。Eric也这样觉得,义乌的立城之本是贸易,“只要贸易不消失,义乌就不会消失。”
我想起前些天和贝迪餐厅老板的见面。那时,我已经听过了许多外贸商对今年外贸形势不看好的理由,这位同时在做外贸生意的餐厅老板和其他人的观点不同,他提到了义乌的不可替代性。
“越南、迪拜、印度……都不能取代义乌。”他说:“我们习惯了在这里做生意,安全、效率高,而且工厂永远都在创新,永远有新的东西供采购商选择。”他在义乌买了房,娶了中国爱人,两个儿子在这里出生。
一名在做跨境电商的90后男生说,过去的二月是他在义乌三年多以来,觉得最有盼头的一个月。空运运费从去年的67元/公斤降到了23元/公斤,他在一个月里发了四次货,以前发货从没如此频繁。
在所有的不确定中,疫情政策的放开,开年后人流涌入,还是让义乌再次带上了“奇迹之地”的光环。
新义乌人李小莓第二次逛国际商贸城时,买的是遮阳帽。那天,她去朋友家吃饭,看见朋友邻居卖的帽子“爆单了”,“我大概六点钟从他门前经过,看到他在打包,离开时,将近十点,他还没打包完!”
网上卖的帽子都是从商贸城买的,价格也是一样的。“这就是说,你去做了,也许这个机会就是你的。”李小莓和男朋友刚交了15000块房租,现在两人创业处在亏钱的状态。
但她只是想着:“只要一下子爆单了,就什么都有了。”
(文中杰理、李小莓、西西、小桂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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