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音乐先声 丁茜雯
编辑 | 范志辉
斗不完的黄牛党,正在加速“扩编”。
近期,周杰伦演唱会主办方发布公告喊话黄牛,要求其停止兜售溢价门票。经公告所示,周杰伦演唱会太原站、呼和浩特站仅委托大麦、猫眼等六家单位(票务公司)进行票务销售,但目前在摩天轮票务、票牛网、淘宝等平台却出现了公开或隐匿兜售演唱会门票的情况,而这些非授权门票售价也远远高于票面价值。
截止目前,虽相关平台均已下架相关门票,但值得注意的是,粉丝购买二手票的渠道,除了第三方平台外,还有在社交平台上拉客的“票务”。这些竭力想要与传统黄牛划分界限的“票务”,实则也是“曲线救国”的黄牛,甚至将触手伸至校园招收学生出票下线,美其名曰“校园代理”。
而这一波及面更为广泛的私域二手交易形式,也令来自黄牛的野火,愈加烧不尽。
演出黄牛隐于校园
不管主办方、艺人、粉丝如何上有对策地进行“屠牛”,位于灰色地带的黄牛总能钻到规则之外的空子,甚至采用了不少迂回战术,将主意打到学生这一消费群体身上。
当下,随着“秒售罄”成为演出市场复苏后的常态,黄牛也瞅准商机吸纳不少身为粉丝/乐迷的学生群体,摇身一变成为“黄牛的黄牛”,雅称“校园代理”。在这一产业链条上,学生作为下级代理往往是替上级进行代理分销,即身为上级的黄牛手中有什么便卖什么,以自己的人脉“养”牛。成为代理之后,学生也将其朋友圈、社交账号充分利用,以其涉足粉丝圈层和地区为首要对标,并逐渐在客源引流的基础上,扩大销售范围。
另一种则是黄牛雇佣大量学生为“人肉抢票”代理来囤积票量,再以“代抢”或是“现票预定”的名义,在各大平台兜售门票。比如,韩国男团NCT DREAM中国香港场演唱会,便出现了大量代理招收代抢,打出“出单成功率高、拿货价低零售价高、只管收钱”、“想挣多少就挣多少”的诱人条件。另外,黄牛也会采取低价回收、高价转卖的方式,从普通学生手中收取散票赚差价。
久而久之,黄牛工作室也在高校学生中发展出“众包模式”,在全国各地高校批量“收徒”,将抢票卖票的工序交给学生。但在这一模式中,缴纳代理费也成了必经之路,在几百到一千元不等。在小红书上,便有不少招收学生代理培训的账号长期发展下线,话术也与微商颇为相似。
身为学生代理的“芒果”便向音乐先声介绍,代理费是每个票务都会收取的,“毕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做代理肯定要付费的,一般是你的上一级代理按他自己入行的年限来定义,做得越久就越有底气收高价代理费,但圈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代理费要在1000元以上,上家才会进行正规培训。”
不难看出,黄牛在校园市场也构建出了足以自循环的生态系统。
据音乐先声观察,学生代理主要以大学生为主,也有部分初高中生兼职赚取外快,这一数量庞大且交际圈多样化的群体,也就成为了黄牛市场向下探索的重要一环,并伴有一定的等级制度。这条产业链基本按照黄牛工作室、校园总代理、一级代理、下级代理、分支代理、初级代理等“层层代”的等级来进行划分,不同的等级也伴有不同的票源与票价模式。
高校学生一般作为初级代理,很难获知票源、票价差价定义,承担的是在社交平台广撒网引流客源的工作,以及吸引潜在消费者支付定金或全款。而在进阶之后,则会陆续获得一定的客源、资源,但仍旧离一手票源有所距离。
芒果也表示,一手票源十分难求,大多为黄牛工作室或公司自己把控,很多代理为了抢占先机也会“忽悠”客户早早下定金,“一层一层的代理加码下来,总票价会加价更多,定金也会浮动,这也就是购票的票价为什么会高于票面。”比如时代少年团即将于5月1日在苏州开唱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少代理已陆续开启抢占客源,定金更是高达500元且不为购票者估价,也就是高票价仍存在可能性。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学生代理制”中的拿票分利体系,也极为混乱。
其中,入门小白赚取卖票佣金利润,往往徘徊在“为爱发电”或是拿不到售出票价的10%的状态。芒果提到,这些拿取低利润的代理也被称为“十元票务”,实际上深受限制,“假设一张票代理卖出的价格为1600元,那么这160元可能就是能够获得的最高佣金,这还是在上级代理没有条条框框限制下的乐观结果。如果层层代下来,因为票价和别人大差不差,其实很难出单。”
一般来说,校园代理们在交付代理费之后,实则会面临原有社交圈限制引流、骗子身份质疑等现实,造成长期难以收回前期的代理成本,甚至存在大量代理会面临卖出票也拿不到佣金的情况。也正是因此,渐渐熟悉这一行的校园代理们为了减少损失,也会继续发展自己的售票下线,依靠收取代理费回本赚钱。
“不过,有些代理本身也不打算赚钱,就是方便自己买票,我们也乐见其成。”芒果提到,这也就意味着,找到一个靠谱有门路的黄牛总代是极为重要的,“最乐观的结果月入过万不成问题,最差的情况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学生代理,不止不休
看上去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无痛”代理,能够吸引学生、黄牛前仆后继加入,也与学生群体所代表的年轻消费市场密不可分。一方面,学生代理是打入追星族群的优质切入口。年轻人对于当下市场演出热度有着更为迅速敏锐的判断。毕竟,面对井喷状态的演出市场,黄牛也需要了解哪个艺人演出更为抢手好卖,除了像是周杰伦、五月天等不愁卖的“顶流们”,一些拥有强力消费受众的偶像也是黄牛的目标,甚至可以操盘出一票难求的火热景象。
比如NCT DREAM即将在3月底举办的中国香港场演唱会,内场1688元的票价已在黄牛手中炒至3600元到8100元不等。同为粉丝又是代理的Lu便指出,票价起初很稳定,不仅有正价团票,在黄牛手中较高价位有所下调,”但很多追K-Pop的大学生也是代理,我们都知道NCT DREAM在中国粉丝很多,就和自己的总代商议高一点卖出,毕竟头回来中国,肯定供不应求。”
另一方面,学生群体也是演出市场的主流消费者。在各类社交平台上,诸多学生代理频繁提及,在赚取外快的同时,还能够以便宜于二手市场价的代理价购票,且可第一时间得知演出信息,在粉圈之中也能树立一定的信源形象,换取粉圈话语权,甚至可能成为“粉牛”。而“粉牛”是指在粉圈中能与主办方交涉团票的个人或组织,进而在二手市场高价转卖门票或是抽成团票。
此外,作为黄牛的最低等级代理,学生也是极具性价比的廉价劳动力。目前,活跃在票务圈子的黄牛渠道,无外乎是”空壳“公司注册,发展学生为代理,不仅省去人力物力等系列支出,还能获得大量免费劳动力售票,即便是如约支付佣金,也不过“洒洒水”,甚至有大量学生代理仅是口头约定,难以收到售票利润,沦为打白工。
同时,这也给“老手”黄牛提供了一定红利。涉世未深的学生代理不乏出现变相坑骗粉丝、朋友,或是自身陷入黄牛骗局,在社交平台上,已然有大量代理发文称,收到假票、不退钱不给票、总代跑路,甚至代理与总代双双诈骗消费者等乱象。
比如,博主“追星少女”曾发文指控,2019年许嵩“寻宝游戏”巡回演唱会北京场有近百位粉丝与名为“Eric”的大学生代理交易买票,其却与上级总代黄牛同步坑骗粉丝迟迟未邮寄门票表示现场发票,最终导致大量粉丝无法进场或加价购买现场黄牛票,而Eric则与总代黄牛被指控诈骗约10万元。可以说,发展代理对真正的黄牛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就不外乎为何黄牛乐于频繁煽动学生成为其下线。
而这些现象,也反映出演出市场存在自上而下、由内到外的漏洞,缺乏更为有力的市场监管。
不容忽视的是,促使学生代理遍地走的头部黄牛群体,票源其实也大多来自于主办方、艺人、平台、经纪公司等,说白了上游也离不开对二级市场的剥削。所谓的嘉宾票、内部票、内场票等票种流入二手渠道大于公开售卖的比比皆是,这些票也是在合法的商业置换之外,以加价的内部销售形式卖给黄牛。而黄牛“拿货”的比例也高达50%以上,可对外公开售卖甚至可能不足30%,自然也就容易出现高价票。这种做法,也是业内众所周知的潜规则。毕竟,这也是实现利益最大化的一种饥饿营销手段。
芒果笑言,要想掐断这种流通其实很简单,“把票都拿去公开售卖,而不是天女散花一样这里分一把、那里留一把,艺人和主办签订不准外流的死合同,且保证主办方有得赚,那我们也就没空子可钻了。”她举例道,“吴青峰的演唱会就是这样,导致我们很难搞到票,不得不在场馆外面蹲点粉丝收票。”
即便是三码合一、人证合一,黄牛也依然能够逃脱监管审查机制。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黄牛为了躲避审查风险谋取更高利益也在当下主攻以虚拟手机号或是人肉绑定的方式囤票售票,也就需要大量的人力。而这也是黄牛广招代理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免费的“人肉”资源,也可助其量产式规避单一号码囤票的风险。
比如,此前逃跑计划乐队与秀动平台人工核查售出门票,删选出92张绑定同一虚拟手机号的门票。这种谨慎筛选,也令黄牛市场不得不重视发展学生代理。Lu便表示,其总代黄牛在横店开设的工作室,已正式在浙江各大高校陆续发布招收大学生兼职的信息,目的也是在获取代理的人工信息后加大收票力度。
但换个角度来看,黄牛的猖獗也因于部分消费者无尽的“追捧”。有人愿意正价抢票、等加场,也就有不差钱、想要一步到位走捷径的买家,这样的消费观念本无可厚非,但却是助长了黄牛党乘利而起。
而年轻学生被诱惑成为代理“助纣为虐”,在变相加剧了黄牛乱象的同时,也逐渐成为了真黄牛的潜在压榨对象。当学生代理经由黄牛的诱惑或是欺骗等行为影响,很难说不会选择游离在市场与平台的法理之外,跨越灰色地带直至触碰红线。
结语
学生代理在黄牛眼中,不过是倒卖演出票的“脚力”,也是可随时被替换的“弃子”。
从行业监管方面来看,学生黄牛代理制不仅损害着整个市场的利益,也是在将其身为消费者的权益抛之脑后,这或许就需要强有力的监管机制投入和引导。
比如2021年颁布的《演出票务系统服务及技术规范》,便提出让每张票都有全国统一编码、提高门票公开销售比例、出票系统先认证后上岗等新规,为规范票务市场、打击黄牛生存空间注入一剂强心针。
而像摩登天空在近几年推出的从属主办方的“校园代理”,除了负责通过校园活动发布旗下草莓音乐节、乐队巡演等演出内容,校园代理还拥有专属购票通道,以官方票源充足、学生票量足、抢票不卡顿的优势来吸引其他受众购票。这些代理分布在全国28个地区的学生群体之间,也被主办方“上户口”,可供购票者查询是否为校园代理身份,保证“绿色购票”。
不过,要想杜绝任何市场空子可钻,一步到位彻底“屠牛”,这些举措仍是远远不够的。除了完善法律法规和监管审查,也需要乐迷和主办方、艺人的多方合力。毕竟,演出市场新生回归,本该是一场属于受众与艺人的“双向奔赴”,而不是滋长黄牛裂变的灰色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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