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庆余年2》开机，《庆余年》项目的幕后功臣之一程武却不再出现在主创阵容里。

就在官宣开机前一天，5月9日晚间，阅文集团发布公告称，阅文集团 CEO 程武“因个人生活规划调整辞任目前管理职务”。

程武一度有着超长的头衔：腾讯集团副总裁、腾讯影业CEO、阅文集团CEO、腾讯动漫董事长。早在还没有后面两个头衔时，他就找到了新丽传媒CEO曹华益谈下了《庆余年》的合作，并在2017年“腾讯影业之夜”，与曹华益一同官宣了改编剧的消息。

这个项目，成了腾讯影业、阅文集团、新丽传媒深度合作的练兵之作。《庆余年》播出一年后，三家企业首次合体亮相举办发布会，官宣了《庆余年》第二季、《一人之下》系列、《人世间》、《赘婿》等56个影视剧项目。

在程武看来，这是“腾讯和阅文进一步加码影视业务布局、进一步驱动数字内容业务耦合以及更体系推动高价值、高品质数字内容生产的‘三驾马车’”。2021年之后，“三驾马车”爆款频出，《赘婿》创下爱奇艺有史以来热度值攀升最快的剧集纪录；《人世间》创央视一套黄金档十年新高。

2022年后，一系列变动之下，虽然三方的协同还在继续，“三驾马车”的概念不再被官方提及。10日，《庆余年2》官宣开机，与3年前不同的是，海报上的播出平台中没有了爱奇艺，出品方也发生了变化。

整合高手程武

阅文集团相关人士告诉毒眸，此次的离职是集团管理层正常更替，程武的身体也终于可以在手术之后安心调养。

这也去年程武本人朋友圈信息吻合，“今年又是经历了大半年的反复折腾，不当的保守治疗后骤然加剧，住院治疗一周多后仍然是无法忍受的24小时不间断剧痛，不得不再次手术。”

看程武早年的工作履历，他更偏向一个市场公关型人才。

在2009年加入腾讯之前，程武曾在多家国际公司的市场运营业务线担任过高层管理职务，在公司战略发展，市场开发与业务管理方面拥有多年经验。加盟腾讯后，程武全面负责腾讯集团市场公关和各BG公关工作。或许是这段经历的加持，程武在后来整合腾讯各个业务时，都能就腾讯在内容领域提出合适的战略规划，提炼出简洁明了、影响深远的概念。

他是泛文娱概念最早的提出者。2012年左右，坐上国内游戏行业头把交椅的腾讯，试图探索在游戏的基础上，发展“互动娱乐产业”的更多可能。“泛娱乐战略的初衷是生产更有艺术感、品质感的游戏精品。”程武曾对媒体说。在早期构思阶段，他用“以IP运营为轴心，以游戏运营为基础，跨平台，多领域的商业营销模式”解释泛娱乐的意义。

到2014年，这一概念被正式定义为“基于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共融共生，打造以明星IP为轴心的粉丝经济”。到这一阶段，腾讯已经在陆续拓展自己在文娱领域的版图，版图逐渐覆盖了网文、动漫、影视、音乐等多个领域。阅文集团、腾讯影业、腾讯音乐集团都在这一段阶段逐渐成型。

到2018年，程武提炼的概念是“新文创”。此前的“泛娱乐”视野朝向的还是国内的泛文娱产业，“新文创”则是把旗下的文娱产品集合为一个整体，目光朝向的是广阔的海外市场。

程武在当年的发布会上介绍道，新文创是一种以IP构建为核心的全新文化生产方式，推动文化价值和产业价值的良性互动。他认为，腾讯的“新文创”实验已从以下四个趋势维度获得信心：1、传统文化正成为“活”在当下的潮流文化；2、文化的生产与消费关系正在重建；3、文化创意正成为社会问题的新解决方案；4、让世界喜欢听中国故事。

程武的工作重心，如何将多元的文化产品，集合到一个强有力的IP概念下。从“泛娱乐”的“新文创”，无一不是要让腾讯各个文娱产品实现系统内部的协同，让其生长为一个有机的生态，实现IP价值的最大化。这个思路也延续到了他接棒阅文。

实际上，阅文上一次、也就是2020年的那次管理层更替，要远比这一次要“激烈”。程武上任之前，阅文的管理层是当年起点中文网的创始团队，以吴文辉为首的“起点六君子”。

2020年4月，程武出任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和执行董事。在内部信中，“荣退”的吴文辉表示：“我们需要一个崭新的管理团队和协作模式，以便更好地强化网络文学与网络动漫、影视、游戏、电竞等腾讯数字内容业务的联动，更广泛地跟行业开放合作，进一步激发网络文学生态和优质IP的潜在能量。”

联动、开放合作，正是程武从“泛娱乐”战略后一直在做的事情，而从吴文辉的话中不难看出，这正是彼时的阅文需要解决的问题。

事实上，程武刚刚上任阅文时，就面临过公关危机：有人挖出了并不是当时的新任管理层操盘的作者合同，认为阅文在版权改编方面侵犯作者协议。最终，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基本态度下，程武的团队相当出色地化解了公关危机，也拉进了与作者的关系。

2020年9月，程武发布了名为《面向未来升级组织与人才》的内部信，直言阅文内部也需要一些危机感，需要加速改革。程武在内部信中直言阅文集团“部门间缺乏合作协同，存在又高又厚的部门墙，有些领导非但不合作，还带头相互挖坑；一些干部和员工没有了事业激情，安逸情绪滋长，躺在功劳薄上骄傲自满，得过且过……”

这之后不久，就有了腾讯影业、新丽传媒、阅文集团“三驾马车”的发布会。这实际上是程武团队进一步收束自己手中的力量，也是当时“协同做事”思路的代表。

开放生态专家侯晓楠

虽然此前就是阅文集团的“二把手”，但实际上侯晓楠入职腾讯的时间，要比程武早上6年。

他是腾讯第一批本科校招生，也是腾讯最早的产品经理之一，历任移动QQ、QQ空间、腾讯开放平台、腾讯应用宝、青腾和腾讯内容开放平台等多项业务的管理岗位，在产品运营、商业模式创新及生态合作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其中，腾讯开放平台自成立以来，培育了40家上市企业，实现经济价值900亿元。

程武多年的工作重点在市场公关，从管理的方面对庞杂的业务做整合，侯晓楠则是多年来从技术方面入手，支持腾讯各大平台的数字内容需求。

两人的分工也不一样。2020年4月，在程武出任阅文集团首席执行官和执行董事之时，侯晓楠出任的是阅文任阅文集团总裁和执行董事。

在上文提到的“大阅文”战略两个方向里，程武的重心是“三驾马车”，而侯晓楠的重心则相对专注在阅读业务。两人在任期间，侯晓楠的公开发言，多数也是围绕阅读业务进行。

从侯晓楠接任后的最新的这份内部信来看，“生态”依然是阅文集团着力耕耘的重点。

“三年前，Edward（程武）和我怀着建设‘更强的文化产业生态’的共同理想加入阅文。伴随着行业发展和疫情挑战，我们并肩作战，推动阅文的组织进化和战略变革，和全体同事一起，自省迭代、一步一个脚印，越过山丘，塑造了现在的‘大阅文’。”

侯晓楠也在内部信中表示，阅文接下来的目标主要是三个——

第一，发展作家和内容生态，积极探索阅读产品更多的分发路径和消费场景。第二，深耕IP生态链和提升商业化能力，探索IP在游戏、衍生品等领域的延展；第三，关注前沿科技创新，技术让创作更方便产品更美好。第一项和第三项，都是此前侯晓楠持续发力的方向。

单看目前的业绩表现，侯晓楠接过的阅文集团，面临的挑战依然不小。

疫情三年，阅文集团的整体营收并没能超过2019年的近80亿元，其2020-2022年营收分别为85.26亿元、86.68亿元、76.25亿元，净利分别为-45亿元、18.4亿、6.08亿元。其中，2022年营收在上市后首度出现下滑。

从近几年网文“免费阅读”的冲击下，阅文集团2020-2022年月均付费用户分别为1020万、870万、790万，逐年下降。虽然付费用户的ARPU值基本稳定，这三年数值分别为34.7元、39.7元、37.8元，但似乎也已经触到了增长的天花板。

至于目前贡献收入超四成的“版权变现”业务，收入也有所下滑。2022年，阅文版权运营收入32.6亿元，同比减少2.2%，其中游戏版权收入下降20%，但好消息是，起点中文网的日活在大幅度增长（22年增长80%），如果能够利用好背后的用户力量，阅文在业务上仍然大有可为，根据晚点LatePost，阅文的股价已经从2020年的21港元，回升到了今年一度超过40港元，可见二级市场依然存在信心。

之所以仍然持续关注IP的商业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阅文旗下的新丽的业绩在这三年当中表现相当亮眼。在2020年腾讯与新丽传媒重新签订了五年对赌协议后，2020-2022年新丽传媒的净利润均超过最高对赌业绩。

实际上，靠影视来驱动本身盈利手段单一的文学赛道，程武对“三驾马车”构建的宏图、乃至更早之前腾讯主导阅文收购新丽的愿景已初步达成，虽然“三驾马车”这个词已经被淘汰，但程武已然完成了其历史使命。

换句话说，阅读业务和技术的迭代，就进入了侯晓楠擅长的领域，这或许是阅文接下来三年要着重发力解决的命题。

到更明确的分工中去

程武当年提出的“三驾马车”，也不仅仅是一句口号。

落实到具体动作，就是先后形成了"阅文动漫-腾讯动漫联合委员会"、和"阅文影视-新丽传媒-腾讯影业影视联合委员会"，加强信念上的统一和机制上的深度合作，这种方式既模仿了国外的先进模式，也对整体的资源进行了整合。

呈现的结果，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赘婿》项目的高效率运作。《赘婿》于2020年6月官宣开机，2021年2月开播，制片人刘闻洋曾告诉毒眸，正是因为“三驾马车”三位一体，《赘婿》才能做到“无论从前端到终端，还是实际的制作端”，都能“非常快地拍板”，省去大量磨合与沟通的成本。

“三驾马车”的构建，是程武力推的“大阅文战略”的一个部分，是“寻找阅文第二增长曲线”的努力。另一个部分，则是进一步与腾讯的生态打通，发力免费阅读业务，这也是阅文日后能够应对番茄小说等平台冲击的关键。

不过，此前“三驾马车”的模式当中，也有些反常识的地方。例如，在“三驾马车”舆论最盛的时期，甚至一些影视业内人士都会困惑“两个腾讯”（腾讯视频系，腾讯影业系）的存在。

《庆余年》还是腾讯与爱奇艺联播，可以按分销逻辑理解，到了《赘婿》《人世间》这两个“三驾马车”出品的项目，已经都成了爱奇艺独播项目，也为爱奇艺带来了不少数据、口碑上的转化。

尽管对“山头”相对的允许、允许各个老板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向来是腾讯这家大公司的特色，但如果产出的内容最终成了竞争对手的嫁衣，那即便有金钱上的回报，对整个集团本身也不是最高效的做法。

2021年6月，上影节期间，腾讯视频和“三驾马车”各自举行了规模不小的片单发布，两次发布会出席的中高层各不相同，唯有“Monkey”侯晓楠两边都在场。这或许能从侧面说明，侯晓楠在内部的资历和业务能力，也决定了他会是如若要调整的“合适的那个人”。

阅文本次换帅的前兆，已经酝酿了至少一年。2022年2月，腾讯调整内容板块布局，腾讯影业主体部分从PCG被调整进入CDG（企业发展事业群），调整后，腾讯影业将重点聚焦时代旋律作品开发，原有的IP影视化开发将交由新丽传媒、阅文影视、腾讯动漫负责。

此后，腾讯多个事业群也开始了不同程度的裁员。这之后四个月，程武卸任了腾讯公司副总裁等腾讯内部相关业务的直接管理职务，管辖权开始集中到阅文集团上。

程武那超长的头衔逐渐减少。2023年2月17日，天眼查App显示，深圳市腾讯动漫有限公司发生工商变更，程武卸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长。到现在，程武的百度百科的介绍已经变为阅文集团顾问。

尽管无法断定其中的必然关系，但权力的变更，的确可以指向一种模式的结束，也是整个腾讯系“影视内容”版块一些微妙和尴尬的结束——腾讯视频明确出现在了《庆余年2》出品方的第一位，而它取代的正是三驾马车时期项目官宣时“腾讯影业”的位置，至此，阅文和新丽的位置，也将会在整个体系当中更加明确。

程武执掌阅文集团的这三年，相当出色地他的历史使命，而对腾讯的“影视版块”而言，他们也需要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一山容不下二虎，但动物园人气最高的，往往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