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冯晓亭 吕敬之

编辑|饶霞飞

5月28日晚，一场名为“七天七夜，重启天涯”的行动，在抖音直播间拉开了序幕。

活动发起人是前天涯论坛执行主编宋铮，如宋铮今年4月底在微博回应“天涯社区打不开”的话题时所说，“天涯没死，只是全身瘫痪。IDC欠费，服务器被停了。因为打官司，域名也被法院冻结了。”

“服务器被停”的天涯，无异于是“躺进了ICU”。因此，5月中旬，宋铮在朋友圈发长文表示，自己想发起一个“七天七夜，重启天涯”直播义卖活动，希望通过邀请天涯网友、前员工来直播带货的方式，筹集到300万元资金，用来支付电信机房费用，筹到后，让天涯重启。

宋铮的提议，很快便得到执行。不过，这场从发起到上线，前后留给筹备的时间不到两周的直播首秀，“业余”是当晚留给观众最深的记忆。粉丝群还有不少网友留言，让“重启天涯”学学隔壁“东方甄选”如何做直播的。

直播一开场，直播嘉宾便齐聚镜头前，和观众打招呼，直播间的人数也随着涌入的观众攀升至八百余人。在嘉宾介绍结束后，“重启天涯”直播间便和天涯创始人邢明进行了连线。

图/“重启天涯”与邢明连线；来源/“重启天涯”直播间 燃次元截图

但由于“在路途上，准备也不是很充分”，连线中的邢明并未露脸，镜头只显示“天涯社区”画面，尽管主持人有在控场“希望邢总能到我们直播间来”，但评论区对于邢明只说话不露脸的行为还是有些“躁动”，评论区不少“没诚意”“老总不重视啊，脸都没露”之类的留言。

“准备不充分”的邢明，在连线结束后，主播又连线了海口和上海两个地方天涯网友的聚会现场，连线过程相当于“不露脸”邢明所带来的“混乱”，只多不少。

吵杂的麦克风声、刺耳的电流声、混乱的画面……能想到的混乱场景，在其中都有发生。

连线活动告一段落后，便进入到了“带货环节”。

从直播间早些时候发布的时间安排表来看，“重启天涯”直播活动是有筹划的，但囿于筹备时间过短、主播团队大多为“业余选手”等原因，“仓促”以及“混乱”在直播中无处不彰显。

直播间最先兜售的，是一款“纪念T恤”，产品共有五款，但上架的商品链接只有一款，需要其他款式也需要提交订单时手动备注，而且这还是一款预售商品，理由是“时间仓促来不及”。

在T恤介绍完之后，著名写手“十年砍柴”带着自己五副墨宝前来助阵，刚坐下介绍完自己，一旁的主持人上来就让展示商品，喊观众下单。而值得关注的是，由于没有事先准备商品链接，商品链接迟迟未上架，因为产品链接需要审核，所耗时间不短。很明显，这场直播要播的品，“重启天涯”团队并没有将产品链接提前做好。

准备工作做得不到位的“重启天涯”团队，直播期间也多次表现十分生疏，和直播间观众互动少；多次口播出错，例如将“小黄车”说成“小红书”；和商家直播连线时，主播盯着手机看实时直播而没看镜头……

当晚的直播数据也一般。当晚直播间上了有数十款商品，当晚金额最高的商品当属“十年砍柴”带来的5副墨宝，售价在2000-4000元不等，当晚便售罄，直播间的主打商品“纪念T恤”当天也售出了百余件。

图/“重启天涯”直播数据；来源/飞瓜数据 燃次元截图

飞瓜数据显示，“重启天涯”直播间当晚销售额为2.5-5万元。，“重启天涯”直播间近30日销售额为2.5-5万元，可想而知，这样的销售数据，距离“300万元”的利润目标，显然还有不少差距。

01、天涯开“众筹”

这场“拯救行动”的直播效果，用“惨淡”一词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飞瓜数据显示，“重启天涯”直播间在5月28日当晚人数峰值仅有1045人。这意味着，对于过去24年间积累了上亿用户的天涯来说，出现在直播间的峰值人数不及用户数的十万分之一。

5月28日中午，在燃次元问及多位天涯老用户对于此次“重启天涯”活动了解以及是否会支持一把时，多位用户的回答是，“不知道，也不会参与。”

“首先我不知道有这个‘重启天涯’活动，就算现在我知道了，我也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参与其中。”一位80后的天涯用户斩钉截铁回答道，“天涯倒闭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况且，要不是你今天提起，我早就忘了我过去还用过这个论坛。”

尽管大多数老天涯用户对此表示一无所知也表示毫不关注，但还是有群天涯老用户期待着天涯能够“重启”成功。直播间“惨淡”之余，也有“温情”存在。

据燃次元当晚在直播间所统计数据来看，直播间人数冲破千人的所持续的时间很短，开播不到半小时，直播间人数便回落至800余人，开播一小时，直播间人数跌破700人，开播两小时，直播间人数降至500人上下……但直至凌晨1点后，直播间还有一百余人在线，评论区也一直因为有用户留言而在不断滚动。

时间来到29日凌晨两点，活动的发起人宋铮接替上一位主播再上阵，宋铮一人坐在镜头前，和直播间评论区的网友进行互动交流，基本做到了有问必到。期间，有网友在评论区留言“报一下你们的天涯ID”，宋铮也接话说，“你们都报一下天涯ID，看有我认识的没有。”有意思的是，宋铮对评论区提到的几个ID，都能大致记起有关的信息。

“小黄车里的商品看了一眼感觉都没需要，不过还是支持一把，付了15元定金购买了一件标价98元的定制T恤。”今年已经40岁的天涯老用户陈海坦言，苦于囊中羞涩无法支持更多，这也算一点小心意。

“原本这么多年都没登录过天涯账号，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突然关停还是让我来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只希望服务器能够重启，让我能够将自己十几年前的帖子都导出保存好。”

这边，以宋铮为主导的直播卖货“众筹”活动在如火如荼展开，另一边，天涯“助力天涯”的“众筹”行动也在开展中。

在“卖货众筹”期间，“捐助众筹”也露了脸，只是，差点“闹误会”。

先是在“重启天涯”直播中，便有网友在评论区留言，“大家加入抖音粉丝群，群里有官方募捐二维码。”只是，随即，宋铮便在直播间将该网友禁言并表示，“目前我们没有开募集哈，大家不要被骗哦。”

但该网友在被禁言后，显然对于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抱不平，在粉丝群直接喊话宋铮太不够意思了。燃次元通过扫码该网友发送的图片，发现收款方为“天涯在线（海南）企业服务有限公司”，该公司确为天涯关联公司。

图/左为粉丝群聊天记录 右为天涯募捐收款方；来源/燃次元截图

随后粉丝群里也有天涯前员工的志愿者出面安抚，表示，“不好意思啊，咱们捐赠的不在直播间说了，抖音不允许，会关停直播的，想捐款可以扫群里的捐款码，是天涯公司的收款账号。”并进一步强调，“捐款认准收款方是天涯公司。”

天涯于何时发起了募捐行为，尚不可知。但在5月28日当晚，燃次元在关注“天涯社区”后，天涯社区便弹出了如下一条自动回复内容：近期天涯社区遇到资金流动性困难，造成平台无法访问，为了尽快重启天涯，我们正在积极筹措资金并且开设了捐助通道，可输入“捐助”或点击下方菜单“助力天涯”了解详情。

在点击该官方账号的主菜单栏“助力天涯”后，便转到了天涯客服企业微信对话窗口。同样是一条自动回复内容：目前天涯社区遇到了资金流动性困难，为尽快“重启天涯”，我们开设了捐助通道，了解详情请私信关键词“捐助”。而捐助方式中的捐助二维码，和“重启天涯”抖音粉丝群中网友所发送的一样。

图/天涯发起捐助；来源/燃次元截图

无论是卖货也好、募捐也罢，双方发起的“众筹行动”，背后的目标都是为了“重启天涯”。如天涯社区在5月27日发文所言，“‘重启天涯’活动得到了社会各界广泛的关注，也给了我们极大鼓励，我们将全力支持该项活动，同时我们也在多方筹措资金，全力重启天涯。”

02、天涯何以至此？

如今“沦落”到当街“众筹”的天涯，实则也有过自己的光辉岁月。

1999年，创始人刑明搭建天涯BBS论坛，而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天涯可以说是要用户有用户、要内容有内容、要资本有资本。

先看用户数据。据相关数据显示，2003年，天涯社区注册用户300万，日访问量2000万左右。这是个什么概念？2003年中文互联网网民规模也就7950万人，换言之，几乎四个网民就有一个会去天涯看一看。

再看内容质量，当年的天涯可以说是“神人辈出”。

比如，因为擅长写鬼神故事，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注册天涯账号的张牧野，最后以“天下霸唱”为ID连载了《鬼吹灯》IP。

因为向来喜欢民间传说类故事，2005年开始轻度使用天涯的佳男直接在《鬼吹灯》连载后成为了重度用户。“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刚刚上高一，我妈总觉得上网影响我学习，我就经常放学后以‘去同学家做作业’为由跑去网吧看更新。”他笑着回忆道。

就在佳男感慨着《鬼吹灯》的故事之精彩的时候，天涯上另一位“大神”在默默崛起。在论坛上“煮酒论史”板块里，一位ID名为“就是这样吗”的网友发表了一个贴子《明朝的那些事——历史应该可以写的好看》，再后来这名作者的ID改成了“当年明月”而直到今天《明朝那些事》仍在各个书单上“霸榜”。

创作板块之外，天涯也关注社会新闻，山西黑砖窑、方韩大战、艳照门等等热门的社会事件都在天涯上二次发酵，网友们各抒己见，热烈讨论。而类似芙蓉姐姐等初代网红的爆火，也被天涯网友们广泛讨论。

从2005-2012年持续使用天涯的一位网友就对燃次元说，那个时候天涯社区的言论自由度非常高，而且用户质量也相对较高，“大家会因为一个社会事件据理力争，搜证据、讲逻辑，有辩证讨论的精神，我虽然不怎么发言，但非常喜欢‘潜水围观’。”他这样描述道。

而这位网友感受到的天涯论坛的“自由度”和“高质量”或许源自于其对社群规则的建立。早在2002年，天涯就起草了一部《天涯基本法》，以“网友为中心，争取一个让大家和睦共处的最大公约数”为核心价值观，来约束版主的权力的同时，保障网友的权利。

在优质内容、高用户的滋养下，天涯也吸引到了资本的关注。天眼查数据显示，2005年，IDG资本、清科创投、大唐发控对天涯进行了A轮融资，融资规模达数百万美元。2007年，清科创投、联想控股、Google、君联资本又发起了数千万美元的B轮融资。

过去风头无两的天涯，何以至此？

燃次元接触了多位天涯使用五年之上的用户，他们停用的理由几乎可以总结为几点：

首先，是同质化平台的崛起，给了用户更多选择。比如，因为游戏关注天涯的晓旭就因为其他游戏平台的崛起离开了天涯，“后来很多平台专门做游戏的直播、解析，视觉化做得更好，本来我也只是关注内容，对平台没什么忠诚度，所以就不用了。”

同样，上述提到的因为连载故事成为重度用户的佳男也因为微博、校园网等等其他网站也做起了故事连载而“爬墙”了。

其次，是随着天涯忠实用户的成长，天涯的内容运营不再满足他们的需求。曾经使用了七年天涯的网友就表示，“大学期间我几乎每天都看天涯，上面各种‘吃瓜’和社会事件讨论我都很感兴趣。但是，毕业之后我开始更关注我的职业、生活，和我自己更相关的领域，但天涯却始终是那个‘没长大’的天涯。”

而随着用户的增多，天涯用户的管理也有点“懈怠”。这位用户就表示，2012-2013年，明显觉得天涯上的“偏激”言论越来越多，似乎少了原本“辩证”的态度，这也是自己最终停用的理由。

除此之外，移动互联网、长短视频这种新形式、新技术的崛起几乎就是压倒天涯的“最重的稻草”。

曾经天涯重度用户、同时是影视行业从业者张先生就分析道，“不只是天涯，视频技术、移动技术的崛起让所有的文字社区都受到了冲击。我们不得不承认，在通勤、睡前这样原本属于论坛的碎片化的休闲时间里，看上二十分钟的科普视频，远比读几千、上万字的文字要省事很多，而两者获取的信息量可能差不多，甚至视频能传达更多。这就让没有早早布局的天涯非常被动了。”

03、天涯在等待白衣骑士

沦为“众筹”续命的天涯，实则早就苟延残喘多年。

易观千帆数据显示，从有记录的2014年7月起，天涯社区APP的月活跃人数的峰值为2016年4月，为293.44万人，但此后便一路走低。从2020年6月起，月活跃人数已经持续低于100万人，2021年以来，月活跃人数便维持在60万人上下。

图/天涯APP月活跃人数数据；来源/易观千帆 燃次元截图

在创始人邢明看来，天涯发展的分水岭始于2012年。“2012年之前，天涯的发展还是很顺利的。甚至在面对移动端机会的时候，我们也做过很多的部署，也积累了很好的移动端资源。”

但比较意外的是，2013年在成都锦江区的移动互联网布局中严重受挫。

结合2013年之后天涯在资本市场的表现来看，过去是“资本宠儿”的天涯，融资之路走得并不顺利。兜兜转转，于2015年才在新三板挂牌，但因为没能及时披露2015年年报，仅仅6天后就被暂停转让。受新三板流动性和融资能力较弱，以及自身连年亏损的业绩数据影响，天涯在新三板募资有限，并在2019年4月正式终止挂牌。

2019年在新三板终止挂牌，也成了推下天涯走向衰落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天涯社区公司及法定代表人邢明有多达43条限制消费相关信息，其中最早的一条限制消费令的立案申请时间为2019年12月。

资金流困难问题也成了制约天涯发展的绊脚石，“几年下来进一步引发了银行断贷、员工离职高额赔偿等连锁反应，造成了天涯公司整体性资金流动性危机。”

早在今年4月天涯因暂停访问而登上热搜前，去年11月，一则天涯新增多项被执行信息的坏消息，便将天涯拉回了大众视野中。

只不过，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天涯会因为几年累计拖欠的电信IDC费用已到了最后无法协调协商的状态，而被关停服务器。

如今，由于宋铮的“重启天涯”活动的发起，让瘫痪的天涯，有了一丝续命的希望。但如今的天涯，靠“众筹”就能续命吗？

起码，宋铮对于天涯更长远的未来表示无权发言，也无计可施，“重启的意义在于，让网友们可以把自己想要保存的东西及时下载下来，就算后面天涯还是难逃宿命，也至少可以给天涯，给我们的青春，一次体面的告别。”

在直播间中，宋铮也多次强调，“我们在‘七天七夜’活动中，要筹到300万元的资金，在扣除相应成本后将利润都给到天涯邢总，让天涯支付给海南电信，从而恢复天涯服务器权限，调好服务器后让天涯恢复访问。”

“恢复访问”是“重启天涯”行动的目标，但对于深陷泥潭的天涯来说，只是开始。

在天涯近日发表的长文中，不难发现，天涯未来发展的方向除了原有社区生态外，还押在了AI和电商业务上。“基于天涯用户的大数据累积，可与大型人工智能服务平台联合推出数字人助理或数字分身服务”，以及“结合海南自由贸易港的机遇，为天涯用户严选全球消费精品，提供会员制社交电商服务”。

只是，在行业分析师程顺看来，天涯想法的丰满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骨感，“天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说要紧跟时代的浪潮，而是已经被时代所抛弃了。2015年注册用户突破一亿，现在用的数据还是‘上亿’，用户增长几乎停滞。最关键一点，没有流量做电商业务又谈何容易？”

不过程顺进一步表示，过时的天涯并非“毫无用处”，“我觉得天涯最核心的资产，是二十余年间所积累下来的内容数据。利用天涯数据训练AI自然是个好出路，但是这项业务未来是打算自己做，还是打包数据卖给某大厂，对于天涯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径。”

抛开天涯的“未来蓝图”，“重启”是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重启”失败，意味着，所有都将灰飞烟灭。

对于当下正在多方筹措资金的天涯来说，只靠卖货和募捐显然也是不够的，天涯还在等待白衣骑士的到来。

*燃次元（ID:chaintruth）

*文中陈海、佳男、晓旭、程顺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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