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声Pro  王珊珊

「这个票房离我们的期待还是有不少差距。」《三线轮洄》制片人、大唐星禾CEO李卓恒遗憾地说。

作为人气作家尾鱼继《司藤》后的又一部影视化改编作品，《三线轮洄》算是拿到了网络电影「顶配」的发行资源，4月1日在腾讯视频、优酷、爱奇艺平三大平台同步上线。

口碑维度，这部影片获得了一些观众的肯定，「故事主线、奇幻设定、动作场面、人物塑造都过关了。」

截至6月初，《三线轮洄》位居2023年网络电影传统分账票房榜第三位，分账票房超过2100万——不过这部有着大量特效场景的冒险动作片，制作费、IP版权费加上营销费的总成本造价不菲，李卓恒原本希望《三线轮洄》能到三千万以上的票房级别。

不只是大唐星禾一家公司面临着市场发展瓶颈的困境，今年上半年的网络电影头部项目表现普遍不如预期。

五一档期间，由项氏兄弟执导，张晓晨、刘雅瑟、刘晓庆主演的《奇门遁甲2》上线爱腾优三个平台，原本被期待成为今年的行业标杆之作，目前位居2023年网络电影分账票房榜首位，但票房数字仅过2900万，尚未达到3000万的总成本。

在李卓恒看来，无论是《奇门遁甲2》还是《三线轮洄》的影片质量都有亮眼之处，「我觉得今年整体行业的产品都比往年要好」。但是不可回避的是，市场大盘水位正在持续下跌，整个赛道的受众正在流失。根据猫眼专业版的统计数据，2021年分账票房三千万以上的有十部，2022年就只有四部。

网络电影概念自2014年被提出，如今即将迈入第十个年头。无论是长视频平台的发展阶段、用户的内容消费选择，还是整个行业的行政监管政策，都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些都是眼下危机产生的背景原因。

过去十年间，有一波公司与网络电影品类一起萌芽、发展、变化。过程中，大部分同行者甚至早已被淘汰、被遗忘……如今能够留下的已经是头部的佼佼者。

现阶段整个赛道面临着严峻挑战，这些行业头部公司的光景普遍都不算好过，都在纷纷各谋生路、挨过难关。正如李卓恒所说，网络电影分账票房能进前十名的团队，都是能力很强的团队，但在今年这个市场依然都只能争取不亏、不下牌桌而已。

1、减少开机数量

新片场CEO尹兴良告诉《新声Pro》，公司2020年之前每年出品、投资的网络电影数量在十几部、二十多部左右，而从2021年开始立项数量明显减少，一年大概有三至五部，目标从求量变成求质。

项目数量减少后，团队内部也进行了优胜劣汰，以前的腰部的制片人、导演被淘汰了，只能保留精兵强将。一个制片人原本一年能拍四到五部，现在一年只能拍一部。

目前新片场影业只保留分账票房3000万目标级别的头部项目，主要是IP改编系列作品，包括《鬼吹灯》系列、《亮剑》系列、《新逃学威龙》等港片IP系列。

映美传媒创始人、CEO吴延同样谈道，映美从追求上线数量，转而严控头部品质，一年保持有两三部精品项目。

项氏兄弟电影创始人、CEO项水柳表示，团队2021年储备了四五部成片，2022一整年处于谨慎观望市场行情的状态，只开了一部网络电影、一部短剧，把重心放在了内容研发储备上。

李卓恒介绍说，大唐星禾2019年、2020 年平均一年大概有三个项目，而从2021开始收缩数量，2021、2022年各主攻一个项目。「现在的市场情况很明显，已经容不下这么多项目，一没利润，二没数量，一个月上一个《三线轮洄》或者《奇门遁甲》，一年12部就透支了。」

我们交流的团队中，近两年都有一些亏本的项目情况：大唐星禾前年有项目亏了钱；项氏兄弟2022年的《乌龙院》和《画皮》未能达到预期；映美2022年有一些项目票房不佳；新片场2021年、2022年的网络电影项目总亏损额度大约达到数千万级别。

这四家公司都成立于2015年前后，其中新片场、映美传媒是规模最大的网络电影出品与发行公司，项氏兄弟与大唐星禾则是以制片人、导演为核心的内容型团队。

相对来说，大唐星禾这样较小团队规模的团队，在市场最好的时候一年项目数量也有限，正如李卓恒所说，小船好调头；而对于新片场、映美传媒这些原本规模较大的平台型公司来说，就势必要遭遇更加严峻的挑战。

尤其是在市场项目繁荣的时期，新片场、映美传媒等头部公司曾经都作为平台与中小影视公司之间的桥梁，会做一些发行、营销的业务，而伴随着市场的萎缩，这部分业务就不复存在了。

2、2021年是下坡分水岭

李卓恒总结，网络电影经历过 2015 年的生长期，2017 年的催化期，2020年的疫情高峰，到2021年、2022年之后就一直在往下掉。

这与长视频平台进入降本增效阶段，从追求市场份额为目标转为追求利润为目标有直接关联。正如吴延所说，当爱奇艺作为行业里的灯塔，开始发出降本增效、开源节流的强信号的时候，「所有从业公司都感受到了压力和紧迫感，都要开始围绕灯塔完成创新和迭代」。

在尹兴良看来，长视频平台对于网络电影ROI的性价比不再有信心，对于这块业务的投入大幅减少，这直接反映到了各家平台的分账政策的调整，以及对于宣发推广费用的投入上。

在早年间野蛮生长的阶段，各家平台都曾经出台过扶植、补贴网络电影的一系列激励政策，在分账票房的计算方式上也更加宽松。在2020年疫情期间，网络电影曾达到过一个爆发高峰。根据云合数据显示，在线下影院停摆的大前提下，2020年票房超过千万的网络电影共79部，相比2019年增幅达到了43%。

当年3月，项氏兄弟执导的《奇门遁甲》在腾讯、爱奇艺双平台上线，成为第一部传统分账票房迈进5000万元大关的网络电影，最终收获5641万元票房。

项水柳分析说，《奇门遁甲》能够取得标杆性的成绩，从内容上来说，是因为古装玄幻类型的制作水准上了一个台阶；从平台排播来说，这是第一部在腾讯、爱奇艺双平台发行的项目，平台觉得它能够成为振兴行业的案例，都卯足了劲去推这个项目。

自从《奇门遁甲》之后，双平台、三平台联合发行就成为了一个常态。然而，分账票房天花板却不涨反跌，2020年有三部网络电影票房突破5000万，2021年票房达到4000万元的网络电影只有一部，2022年的分账票房冠军刚过4000万。业界原本期待的过亿票房，愈发成为奢望。

谈及造成网络电影票房乏力背后的根本原因，几家公司创始人都提到长短视频之争带来的冲击。项水柳谈道，这两年短视频赛道的内容持续涌现，大家的娱乐选择变多了，留给网络电影的时间就变少了。

其实质是，在当下长短视频的各种内容品类中，网络电影的优势显得越来越模糊。

一边是海量快节奏的短视频、短剧，一边是持续登陆线上的院线电影，无论对平台还是用户，网络电影究竟提供什么样的差异化价值？

3、云影院的机会和挑战

在商业模式创新方面，爱奇艺从2022年主推了云影院首映模式，片方可获得付费点播（PVOD）和会员观看分账（SVOD）线上双窗口期分账，去年上线了《盲战》《目中无人》《一盘大棋》等14部新片。

吴延认为，云影院模式代表的是未来最有希望的发展方向，线上线下的观影决策逻辑变得一致，「能够更充分地把网络电影带到拥抱To C的阶段」。

映美接下来的重点项目是即将在云影院上线的《鲨滩》，这部电影由美国索尼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的经典惊悚电影《鲨滩》原IP改编，由爱奇艺、映美、华索影视联合出品。

在尹兴良看来，云影院是长视频平台必须要做的背水一战，新片场也会坚定地与平台站在一起；但现阶段的实际挑战是，用户还没有真正养成对于网络电影的付费习惯，未来的发展前景也颇具挑战性。

根据《新声Pro》的了解，平台对于云影院的部分片方会有一定的保底补贴。不过从目前公布的票房榜来看，云影院的票房上限尚未能超过传统的分账模式，《三线轮洄》与《奇门遁甲2》都还是选择了传统的拼播分账模式。

本质上，云影院只是改变了从分账到付费的观影形式，但就目前阶段而言，并没有给网络电影的数量与质量带来质的变化，对于观众来说能够感受到的提升是有限的。

最核心的问题依然是，网络电影能否提供足够有吸引力的内容价值？是否值得付费？

眼下，无论是平台还是制作公司，都认为网络电影的未来唯有精品化一条道路。不过正如李卓恒提到，大家都知道要做精品，怎么判定精品？精品在市场上又能获得什么回报？

大唐星禾、项氏兄弟这两个团队都擅长奇幻类型，《三线轮洄》与《奇门遁甲2》都有很多水准不错的视效场面。但从市场反馈结果来看，无论何种类型，两千万以上的成本投入都很难保证回本，高投入要冒极大风险。

就在前不久的爱奇艺世界大会上，爱奇艺首席内容官兼专业内容业务群（PCG）总裁王晓晖谈道，网络电影必须要升级换代，但应该发挥线上优势，不能越做越像院线电影，应该摆脱院线电影的束缚，「院线电影要做大工业，网络电影不能做这些，你的优势还是剧情、人物、锐度。」

只是，又该如何具体定义「剧情、人物、锐度」？

内容创作没有标准答案，每家团队的长短板都不尽相同。我们只能从以往的团队案例中，给出一些可供借鉴的做法。

云影院去年上线的武侠片《目中无人》因为获得豆瓣7.1分的不错口碑而受到关注，这部影片成本800万，总票房近3000万。

《目中无人》的幕后班底是成立于2020年的轻刀快马影业，大股东是联瑞影业，核心成员包括制片人魏君子、动作演员谢苗，以及三位各有所长的导演杨秉佳、秦鹏飞、刘文普，拍出审美在线的「动作+」类型片。

《新声Pro》还介绍过草根喜剧《东北告别天团》系列背后的崔志佳团队，崔志佳从2021年试水网络电影，主演/参演的共有8部上线，每部的制作加宣发成本在500万左右，总票房1.07亿元。

崔志佳有丰富的喜剧综艺创作和表演经验，项目推进速度快且稳定。《东北告别天团2》从策划到剧本18天，拍摄21天，总周期不到三个月。

4、更换赛道，扩充内容品类

新片场主要有新片场影业、新片场社区、新片场素材、新片场课堂、新片场短视频等多个业务品牌，整个公司对于网络电影的重视投入程度正在持续下调。

尹兴良自己主要负责社区业务，他认为AI等技术未来将颠覆视频内容的生产与消费方式，公司的当务之急是需要跟上发展潮流，「转型科技是一个势在必行的发展趋势。」

具体来说，近两年，新片场已经将依托于社区的正版视频素材库服务视作重点赛道，持续投入研发，与国外的素材平台Pond5进行版权合作，打造成一站式商用正版音视频素材交易平台。

大唐星禾去年开始做了一个抖音达人号「平凡人日记」，两位主理人阮导和宇哥，原本是大唐星禾的网络电影导演及演员。这个号的内容主要是鸡汤式的情绪价值语录，半年积累了40多万粉丝。

因为李卓恒原本有广告行业的从业经验，大唐星禾做短视频有商业化客户资源方面的优势。「平凡人日记」做了半年就实现了盈利，现在一个月大概能有十几万的广告收入，比很多几百万粉的账号都要好，已经能够反哺公司的影视业务。

过去两年，也有平台邀请大唐星禾做微短剧，不过在李卓恒看来，短剧与网络电影一样都是要与平台对接的TO B的版权生意，一样要认识短剧部门负责人，要获得平台的认可，再去沟通上线的时间、分账的逻辑，「这个路径花的精力和能力不会比网络电影少。」

在女性向分账剧赛道，映美传媒曾经出品过《绝世千金》《少主且慢行》，这两部古装甜宠题材分别取得了6600万和7500万的分账收益。

在吴延看来，分账剧赛道的白热化竞争情况比网络电影甚至更加激烈，因为面对的是整个剧集市场的高维度对手。

项氏兄弟从2020开始组建了剧集的研发团队，公司开始试水女性向分账短剧，2022年有两部甜宠剧，《千金难逃》在爱奇艺上线，《夫君，请自重》在腾讯视频上线。其中《夫君，请自重》投资三百多万，分账票房收入约七百万。

在公司内部的团队架构上，大哥项秋良、二哥项河生作为主力创作者，负责《奇门遁甲》这样级别的重点项目；还有一些签约的青年导演，负责甜宠剧等成本较低的中小型体量项目。

此外，项水柳告诉我们，公司明年会重点投入一部院线电影，目标是希望能够做出真正出圈的作品。近年来，项氏兄弟的制作能力受到业界同行认可，但在观众层面尚未获得真正出圈的认知度。院线市场竞争残酷，但一旦能够做出作品，就能达到完全不同的影响力级别。

还有电商、MCN、短剧、广告，以及继续精品化……没有人有确定的答案。唯一确定的是，从网络电影出发，每家公司都在根据自己的判断，孜孜不倦地继续寻找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