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么勇敢，要么无知，才敢参与关于性别的公开辩论。弗朗斯·德瓦尔绝对不算无知。作为著名的灵长类动物学家，他花了数千小时观察野外和圈养的猿类和猴类。德瓦尔已经发表了数百篇经同行评议的研究文章和十几本关于动物行为的书，包括2005年的畅销书《猿形毕露》。这本书认为，人类独有的品质——比如同理心和利他主义——在我们最亲近的灵长类亲戚身上也有。在他的新书《不同》（Different）中，德瓦尔再次转向猿类世界，这次是为了探索性别和生物学之间的联系。

正如我（指本文作者Tamra Mendelson）所说，他很勇敢。他是否有说服力则是另一回事。

《不同》的大部分内容都有关我们在进化上最亲近的表亲——倭黑猩猩和黑猩猩，但也包括其他灵长类动物的具有启发性和娱乐性的例子，如狒狒、猕猴、蜘蛛猴和绒顶柽柳猴。根据他的研究，德瓦尔提出的核心前提是，雄性和雌性的行为是不同的，这些行为差异在生物学上有一定的基础。他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一观点的人，但作为一名研究动物行为的生物学家，我很好奇德瓦尔如何介绍他的观察结果，以及他能给一场已经非常政治化的讨论带来哪些新证据。

要理解德瓦尔的前提，我们首先必须解决一些著名的模糊对立。一个是生物学和文化的区别。为了中和这一点，德瓦尔提到了汉斯·库默关于鼓和鼓手的类比。如果你听到击鼓的声音，它是来自鼓，还是来自鼓手？答案显然是两者都有：它们都不是单独发出的声音。同样，人类的行为是基因与环境、生物与文化、鼓与鼓手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但如果我们进一步发展这个类比，思考如果我们听到来自两个地方的鼓声，它们的声音不同，那么这是因为鼓不同，还是因为鼓手不同？

德瓦尔不同意那些认为文化——我们姑且称其为鼓手——是我们听到性别“鼓声”差异的唯一原因。作为一名灵长类动物学家，他主张鼓的作用。他指出，雄性和雌性灵长类动物的行为差异，证明生物学对人类性别差异的解释比许多人愿意相信的要多。这并不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论点，但德瓦尔没有为我们提供“生物学”的具体定义。可以肯定地假设性别与基因有关，但他对性别的明确定义，即“社会中，两性在文化上受到限制的角色和地位”，似乎否认了基因的作用，尽管他主张基因的生物学基础。

这让我很困惑。在这种情况下，“鼓”到底是什么，它如何影响性别的表达？通过假设的基因遗传机制，对生物学进行明确的定义，对支持他的核心前提会有很大帮助。

另一个模糊的对立是男性和女性的区别。德瓦尔根据染色体（XX代表女性，XY代表男性）和生殖解剖学，对生理性别进行了医学定义。他在定义中没有提到外生殖器，但在描述倭黑猩猩的行为时经常出现。但是，生理性别比这要复杂得多。

在细胞层面，生理性别是二元的，有精子和卵子。但要了解生理性别如何映射到我们的染色体和我们的身体上，仍然需要更多的研究。社会性别——关于身体部位、信仰和行为的混合概念——并不能整齐地划分为男女两个阵营。德瓦尔对此表示赞同，他写道：“社会性别不能被简单地分为两个类别，最好将其视为一个谱系，从女性到男性，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各种混合体。”我们还不知道人们如何或为什么自我认同为“男性”或“女性”，为什么有些人的自我认同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为什么人们的自我认同会有所不同。因此，本书的核心前提，即男性和女性之间的行为差异在生物学上是有依据的，被对男性、女性和生物学的模糊定义所破坏。

尽管如此，德瓦尔的书对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公众讨论依然是有价值的补充。对进化近亲行为的分析，是理解我们自身行为起源的科学合理方式。进化生物学家经常把感兴趣的特征绘制到进化树上，以检验关于进化起源的假设，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本书给我们提供很多值得思考的想法。德瓦尔讨论的一个假设是学习自己同性别行为的遗传倾向的可能性-——例如，女孩会模仿母亲的养育行为。他引用的论据都不是结论性的，但这本书为我们这个时代最复杂的问题之一增添了重要的进化层面意义。

即使《不同》没有为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问题提供满意的答案，但它仍然是一本关于我们动物表亲的有趣、温暖、有时令人心碎的轶事集。书中讲述了黑猩猩库伊夫的故事，因为泌乳不足，她的孩子不断夭折，她变得非常沮丧，并远离社群，直到德瓦尔教她用奶瓶喂养一个孤儿，她才成为一个成功而忠诚的母亲，孕育了许多孩子。他还展示了无血缘关系的雌性如何主导倭黑猩猩社会的“二级姐妹会”，他对倭黑猩猩和黑猩猩中女性领导能力的详细描述令人耳目一新，提醒人们身体力量和政治力量之间的区别。更有趣的是，在金赛性取向量表（从0代表完全异性恋到6代表完全同性恋）中，每只倭黑猩猩都能完美得到3分。

弗兰斯·德瓦尔这本书的美妙之处在于，一旦你读了它，就再也不会以同样的方式看待自己的物种同类了。《不同》可能无法告诉我们，我们的行为有多大程度是由基因、激素、文化或以上所有因素驱动的。鉴于我们目前的知识水平，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但它会给你带来很多思考，如果你足够勇敢，还会获得很多争论的素材。

（翻译：李思璟）